《十字弓》第22章


桑格尔斯的剑挥了下去。粗如儿臂的红烛从中断为两半。火焰先在地板上烧了一会儿,然后就熄灭了。黑暗的房间里一片静寂。
“你们出去吧。不要再进来了。”桑格尔斯轻叹。
女孩们迅速跑出房门。桑格尔斯蹒跚着走到角落里的铠甲面前跪下,他捧起铠甲的护手,把脸埋在了里面。
那是桑格尔斯和玛丽的第一次会面。第二天一大早,他派人把三个贵族女孩送了回去。
到女孩们被送走之前,他都没有再见过她们,他也没有逼问对方的家世。所以他不知道,当时十六岁的玛丽就是当今法兰西的太子妃,因为贪玩而与宫廷的狩猎队伍走散,阴错阳差来到他的城堡;他更没有想到,两年后路易十五驾崩,他的玛丽仍然和那个软弱的修锁小子在一起,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整个法兰西的王后。
他不能接受。
那是他的玛丽。
那个记忆中坚强、美丽而刚毅的金发少女,他的信仰,他的神祗。
尽管玛丽和她没有一丝相似,但在那个雷电交加的夏夜,在那个禁忌的房间里,在长剑落下的那个刹那,她们的脸在他心底重合了。
所以,那是他的玛丽。他心中唯一的宝剑王后。
所以,他绝对支持权杖国王奥斯卡提出的“让法兰西改朝换代”的决议。因为他要玛丽。
黑色的马车如往常一般,在日落时分停在了凡尔赛小特里亚农宫的入口处。
桑格尔斯整了整衣服,兴冲冲地走下马车。他和玛丽已经约好了今晚见面。
门口站岗的是相熟的侍卫丹尼尔。桑格尔斯照例打了招呼,便要迈入宫门。丹尼尔竟然横枪把他拦了下来。“桑格尔斯大人,今晚不能进去。”
桑格尔斯皱了眉。“我明明预约在先的,”他的脸沉了下去,“是国王在里面么?”
“国王不在,”丹尼尔面有难色,“但是您确实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到底谁在里面?”桑格尔斯急了。
“这个……”丹尼尔为难,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您知道,美洲的仗打完了。”
“那又如何?”
丹尼尔叹了口气。“仗打完了。菲尔逊伯爵回来了。所以今晚您真的不能进去。”
菲,尔,逊,伯,爵。
那个他从千千万万的少年中亲自挑选脱颖而出,交付给宝剑侍从波莱曼尼着重培养的精英部下——阿克塞尔·冯·菲尔逊,他的宝剑九,此刻正与他的宝剑王后在一起。所以他“不能进去”。
宝剑国王桑格尔斯震怒。他拂袖而去。
马车门口有人在等他,一个身形娇小的红发贵族女子。
“桑格尔斯大人,”她直起身,柔软的手臂直接搂过了桑格尔斯的脖子,露出娇媚而略带醋意的微笑,“您见过王后了吗?”
桑格尔斯怒目圆睁,一把拿开女子的手臂摔在车门上。“她不见我!”他怒吼。
女子摔得疼了,美丽的大眼睛里闪出泪花,但是她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她不见您,但是我却一直在等您,”她轻轻的说,伸出手抚摸桑格尔斯的脸颊。
她的手指抚过对方的嘴唇。桑格尔斯闭上了眼睛。侍卫丹尼尔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盛怒在头脑中几百倍几千倍地膨胀,像一颗随时会爆裂的炸弹,桑格尔斯热血上冲。
此刻,他已不是统领千军的宝剑国王,他只是一个愤怒的男人。他需要发泄。
他咬住女子的手指。他把女子狠狠按在了车门上。他的唇,如饥饿的豺狼,愤怒的雄狮,狂风暴雨般的吻袭击了身前娇小的女子。但那些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啃。浓密坚硬的黑须胡乱刺在女子娇嫩的脸上,然后是雪白纤细的脖颈,然后是柔软丰满的胸脯……让娜闭上了眼睛。
桑格尔斯,她自十六岁便一眼爱上的男人。她知道他爱的是玛丽,只有玛丽。但是她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3
法国宫廷巴洛克洛可可式的纸醉金迷似乎从来就没有尽头。几日之后,凡尔赛歌剧院再次举办了盛大的宫廷舞会。无数王公贵族被邀请参加。舞会的主办者是法兰西的王后玛丽·安托瓦涅特。
玛丽王后的穿着打扮一向是宫廷里的焦点。今天她穿了件黛绿色绣满玫瑰图案的奢华丝缎礼服,袖子和领口缀满奶油色的蕾丝和金绿色的大蝴蝶结。她灿亮的金发和以往一样高高耸立在头顶,插入无数金绿色的孔雀尾羽和花朵作为装饰。她的颈上戴着做工精致的祖母绿与珍珠串成的项链。灯光打在翡翠上,与珍珠散发出的柔光相配,众星拱月一般,仿佛托起了一个如梦境般奇异而高贵的光环。而玛丽就在这光环里,她矜持地微笑,但水蓝色的眼睛里明显露出了某种兴奋而快乐莫名的光。
那个穿着红色军礼服的深发男子俯身吻住了她的手。
“尊贵的王后陛下,我能有幸请您跳下一支舞吗?”
男子有着法国人难见的高挑身材,还有一双美丽而深邃的深色眼睛。合身的军礼服把他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高大,十年前舞会邂逅的瑞典少年如今已经长大,他经历了北美战火的磨炼,脸上微有风霜之色,但仍和记忆中一样的英俊而优雅。
“当然,菲尔逊伯爵。”玛丽微笑,把手伸给了对方。
优雅欢快的康特拉舞曲响起,所有绅士与淑女们走下舞池。这是上个世纪从英国传入的土风舞,经过法国人的改良后进入宫廷,成为了正规的宫廷舞蹈。又称行列舞或对面舞,一对对男女舞伴面对面站成一列,待到音乐响起,在舞蹈中旋转交替位置,不断变换舞伴。
玛丽轻握菲尔逊的手。温暖,坚实,她把自己粉白细嫩的小手塞到对方的掌心里。菲尔逊反握住她的手。柔滑,细致的触感。短短一臂距离,他看到玛丽洋溢着快乐的眼睛,她带笑的灿烂容颜,她纤巧地转身,袖口飘逸的蕾丝拂过了他的鼻尖。一种强烈的可以瞬间湮灭一切的幸福感袭击了英俊的瑞典军官。对面的舞伴。那不是法兰西的玛丽王后,那是只属于他菲尔逊一个人的玛丽·安托瓦涅特。
昨夜的缠绵仿佛还留在身边。伸手过去,仿佛接触到的不是奢华刺绣的丝缎,而是怀中女子柔滑雪白肌肤的触感。菲尔逊深深吸了口气。他一直是王后居住的小特里亚农宫的常客。他看着对面玛丽微笑的眼睛。那是诱惑,是情欲,是爱;是巅峰的快乐,是幸福的花园。
金色的葡萄酒泼洒一身的流光,五颜六色的珠宝在微湿的空气里晃着他的眼睛。菲尔逊醉了。在模糊的视线中,在舞蹈行列的对面,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举臂。拍手。旋转。然后交换舞伴。
对方的手碰到了他的。然后转身,离开。
再次回身,举臂,拍手。微凉的白色手掌拂了他的掌心。熟悉的褐色长卷发飘过了他的脸。
烛火黯了一下。音乐由慢板转疾。
第三次转身,那已经是他的舞伴。他看到了对面女孩微笑的灰绿色眼睛。
——我要你作为我的舞伴出席。
十年。
菲尔逊惊呼出声。
那是十年前他从不分青红皂白的军官手中救下的英国女孩。
那是他曾经试图追求却被拒绝的罗莎贝尔。
“天啊,”一曲舞毕,菲尔逊抓着罗莎的手来到阳台,“你看起来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他借着烛火打量罗莎的脸,“你过得怎么样?……呃,看样子似乎不错,”菲尔逊笑笑,然后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和他在一起吗?”
罗莎笑了。
“不会吧,你竟然还和他在一起?”看着罗莎洋溢着幸福的脸,菲尔逊似乎有点绝望。
“十年都过去了,你竟然对我还有这么多不满。”一个带着笑的声音从打开的窗帘那里传了出来。菲尔逊回头。
灯光下一个金发男子走了出来。他穿着华贵的金绿色天鹅绒礼服,颈上系着雪白的丝巾。男子年轻而优雅,有着比画中人物还要精致的容颜。他看着菲尔逊,明亮的眼睛里流出一抹戏谑的微笑。
“加米尔,你这个混蛋。”菲尔逊一拳砸在对方胸口。“十年过去了,怎么你也完全没有老!”他郁闷地看看罗莎,再看看加米尔,“为什么老的只有我一个人!看来仗果然是不能打的,整天蜷缩在宫廷里,扑着香粉扇着羽毛扇,绝对是养生之道。”
罗莎和加米尔相视而笑。
与此同时,在大厅的另一端,舞蹈还在继续。
旋转。拍手。交换舞伴。
一只苍白有力的大手握住了玛丽的手。
那是一个体格强壮的高大男人,发色很深,下颌浓密的络腮胡须在灯下闪出蓝汪汪的光。他深深地凝视着玛丽。烛火在他深色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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