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弓》第25章


“王后陛下,罗昂红衣主教就在门外。”
“打发他走!我谁都不见!”
“可是,主教大人已经等了您两个小时了,说有要事……”
“我不想见到他!”玛丽把茶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传令官变了脸色。他急退出门。
可怜的罗昂主教还巴巴地等在门外。他听到杯子碎裂的声音,冷汗都落了下来。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为什么自己突然招致了王后的厌恶。他拿出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心里明白,只要玛丽讨厌他,他就永远也当不上法兰西的首相。
罗昂愁眉苦脸的走出小特里亚农宫。在门口,他与一个娇小漂亮的红发女子擦身而过。那是王后的贴身女官让娜。罗昂眼前一亮。
“我最大的心愿莫过于为王后陛下效劳,”罗昂直接截住了让娜,坦率地开口,“但是王后似乎有她的看法……我为此一直苦恼万分,”他拉起让娜的手,把一条镶着钻石的贵重手链悄悄放进让娜的手心,“我知道王后一直很信任你,不知……能否在适当的时候替我美言几句?”
让娜悄无声息地把手链褪到自己的袖筒里。“王后陛下最近只是心情不好,”她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请主教大人不必担心。您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相信王后陛下也会明白的。请您回去等我的好消息,让娜绝对不会让主教大人失望。”
罗昂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小特里亚农宫。身后,让娜看着那条手链上镶嵌的大颗钻石,唇边露出了一丝古怪而冰冷的笑意。
自从在菲尔逊家中偶遇尼古拉斯之后,罗莎就一直没有睡好。头脑中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嘶喊,他骗了你,你这个傻瓜!但是她宁可选择不去相信。加米尔一如既往的温柔而优雅,但是罗莎感觉,似乎从那天开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便多了一份关切与忧虑。
但是加米尔从不开口,罗莎也就不会提起过去的事情。这样又过了几天,心底的声音更加清晰而震撼,罗莎再也无法忍受。那天傍晚,正巧菲尔逊来约他们出去看戏,罗莎谎称身体不适,让二人先走。临走的时候加米尔握住了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
“你们还有完没完啦!”还未来得及道别,菲尔逊已经推推搡搡地把加米尔拖出大门。
罗莎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然后她起身,从窗口翻了出去。黑沉沉的夜幕成为了她的掩护。在月色里,她回到了格雷陶尔庄园,回到了十年前事件发生的那个夜晚。
十年过去了。天霆院、地焱院和神启院已成一片狼藉。所有墙上的名画,大厅的装饰,甚至墙壁上雕刻精美花纹的砖瓦都被撬走,所有的玻璃和镜框都被打碎,有些地方还有被大火烧过的焦黑痕迹。四下里一片静寂,间或传来被惊起的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一两声深夜的虫鸣,还有堆满灰尘的地板上无数小兽留下的梅花足印。
什么都没有剩下。昔日繁华奢靡的大殿已经被盗匪和流浪汉们洗劫一空。经过雨水的冲刷,院子里的血迹都看不到了,只是大厅的角落里还有些分辨不出的深褐色斑痕,不仔细看还以为不过是泥土的污渍。
罗莎穿过神启院大殿来到花园。她推开后院高塔中的暗门。
一股腐朽衰败的味道扑面而来,内里一片漆黑。罗莎犹豫了一下。眼前仿佛见到十年前那个眼神坚定的金发男孩,他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
——你准备好了么?
罗莎咬牙。她走下了幽深的地道。大门在身后紧紧关闭,砰地一声巨响,仿佛分隔了空气,也一并隔断了心底所有的回忆。男孩的面貌在眼前模糊了。罗莎在黑暗里分辨着楼梯。视觉、嗅觉、听觉还有触觉,所有的感官能力仿佛突然增长了数倍,罗莎用她重生后独有的敏锐重新审视这座幽暗的地宫。
十年间没有一个人来过这里。罗莎直接下到了地下三层。
她蓦然发现,那个当初让她哭喊、给她幻境、使她恐惧的镜子空间已经不复存在。仍然是整面墙壁的镜子,但是它们对罗莎已经不再构成任何威胁。没有千万个罗莎了,没有了。也没有了虚假的幻境,没有了恐怖的梦魇。只是几块巨大而可笑的玻璃,横七竖八的伫立在那里,罗莎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出口。
没有了影,光不再是光,镜子也就不再是镜子了。
罗莎来到了那个位于喷水池底的中央大厅。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罗莎首先看到了墙角那里自己的十字弓,紧接着是那两把随意掉落在地板上的长剑。
身前是破碎的镜子,有玻璃的碎片洒落在地板上,上面覆满了灰尘。
罗莎伸手抹去镜子上的灰尘。镜子里是空的。罗莎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她触摸身前光滑冰冷的玻璃,上面斑斑点点洒落着深褐色的斑痕。
——我说过,我会做你的剑,做你的盾,但是我竟然做不到……
罗莎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抚摸那些碎掉的玻璃。锋利的边缘把她的手划出了血,鲜艳的红色滴落到地板上。然后手指上划开的伤口瞬间合拢了。
头顶上方喷水池的水已经停止了流动,池底积聚了厚厚的青苔。月光从青苔的缝隙中漏下来,形成不规则的光柱,地面上落下斑驳而模糊的光斑。
塔长老那袭深灰色的斗篷仍然散落在原处,灰尘在朦胧的光柱中旋舞。借着月光,罗莎突然发现,就在那斗篷的下面,在那捧灰烬的中间,略微露出了一截黄白的颜色。
有什么东西打在了她的心上,就像一柄千斤重锤。罗莎头晕目眩。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那片东西。
那是一封信。
罗莎的头脑中嗡的一声。似乎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慢慢打开了发黄的信纸。
“近日计划进行一切顺利,预计明日傍晚可将爱玛的女儿敬献给您。
请长老原谅属下先前的过失。”
下面的署名是一个花体的C。那个自己在心底描画了无数次的C,那个过去只要一想起便会让她脸红心跳的C。
加米尔的C。
罗莎闭上了眼睛。头脑中一片空白,泪水像决堤的河流,源源不断地从眼中滑落。就好像一直辛苦搭建的一座宫殿,一座用翡翠和白玉搭就的神话一般的宫殿,自己每一天,每一刻,都把崭新的砖瓦盖上去,一直盖一直盖,眼看着美丽的宫殿就要出现在眼前——或者它已经出现在了眼前,然后突然发现,其实它是没有地基的。只要轻轻一堆,整座宫殿都会坍塌。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憧憬,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梦想,都会随着这轻轻的一推化归于无。只剩下愚蠢的自己,绝望的自己,忧伤的自己,哭泣的自己,愣愣地站在宫殿的残骸上茫然四顾,眼睁睁地注视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她已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所有的心愿去搭建这座宫殿,她把自己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座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上,她已经一无所有,她已经无药可救。
门口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在死一样的静寂中,叹息声仿佛惊雷炸响在耳畔。罗莎蓦然抬头。
“我本来以为还可以再瞒一阵子,”毫无感情的冰冷声线,罗莎不认得这样的加米尔。
加米尔盯着罗莎手中的信笺。“结果我居然犯了一个和圣杯八一样愚蠢的错误。”
没有解释,当然更没有道歉,只是冰冷而陌生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所有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绝对的游戏,一个持续而不断的梦魇。现在,游戏结束了,梦醒了。
所有的真实都化作了虚假,整个世界都死了。
罗莎的眼睛里迸射出了一种炽热而决然的火焰。她一把抓起身边的十字弓。
剧痛!
烙刻有古老咒文的纯银十字弓嵌在了手心里。皮肉在以惊人的速度溃烂着。鲜血从手掌和十字弓的缝隙里滴下来。
十字弓抵住了加米尔的胸口。罗莎的右手扣在扳机上。最后一次,她用泪水漫溢的双眼凝视着对方模糊的脸。
加米尔没有躲,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
一滴滴的鲜血从罗莎的手中滴落,从十字弓的缝隙里滴落。
滴答。
滴,答。
爱玛的女儿。罗莎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那种决绝的愤怒已然不在,换而是一种茫然的,消逝了一切感情的空,她松开了扳机。
她与面前的男子擦身而过,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她带着十字弓离开了灰塔庄园,就好像自己从未来过。
明亮的月华普照大地。
罗莎看着手中鲜血淋漓的纯银盘纹十字弓。
那是荣誉,是期望,是责任。
——自今日起,你就是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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