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第65章


先生说:“刚才和几位老儒生谈论致良知之学,真是圆凿方枘(比喻格格不入,话不投机)。本来这门学问就像平坦的大路一样,但当世的儒生往往自己加以堵塞,终身陷在荆棘丛里而不悔,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服他们。”
钱德洪出来之后对朋友说:“先生教育人,不管你岁数大小、是否腐朽,是圣人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
【解读】
王阳明也有教育失败的时候,他碰上顽固老儒生也是一筹莫展。阳明从天下一家、中国一人的立论出发,赋予博爱以宽容的内涵,而宽容正是意味着能包容与自己相反的力量,接纳令自己讨厌的事物。钱德洪“先生诲人,不择衰朽”的感叹,正是反映出王阳明的包容一切的仁人悯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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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无我自能谦
【原典】
先生曰:“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为子而傲必不孝,为臣而傲必不忠,为父而傲必不慈,为友而傲必不信。故象与丹朱俱不肖,亦只一傲字,便结果了此生。诸君常要体。此人心本是天然之理,精精明明,无致介染着,只是一无我而已。胸中切不可有,有即傲也。古先圣人许多好处,也只是无我而已,无我自能谦。谦者众善之基,傲者众恶之魁。”
【译文】
先生说:“人生最大的问题就是一个‘傲’字。为子傲必不孝,为臣傲必不忠,为父傲必不慈,为友傲必不信。因此,象和丹朱都属于不肖之辈,就是因一个傲字而荒废了一生。诸位应该要体察到。人心本就是天理,原就是精精明明的,要想让它不被污染,只要一个‘无我’也就够了。胸中切不可‘有我’,有我即是傲。先贤圣人的许多优点,也只是因为‘无我’而已,无我便能谦虚。谦乃万善之基,傲乃万恶之首。”
【解读】
无我即无私,这是仁的实质所在,也是儒家的最高道德理想。王阳明非常强调无我,认为“无我自能谦”,有我即傲,而“谦者众善之基,傲者众恶之魁”。他把无我看成是心本体的本然,是圣学的根本,看成是圣人的道德境界。
第26章 唯变所适
【原典】
又曰:“此道至简至易的,亦至精至微的。孔子曰:‘其如示诸掌乎!’且人于掌何日不见?及至问他掌中多少文理,却便不知。即如我‘良知’二字,一讲便明,谁不知得?若欲的见良知,却谁能见得?”
问曰:“此知恐是无方体的,最离捉摸。”
先生曰:“良知知即是《易》。‘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此知如何捉摸得?见得透时,便是圣人。”
【译文】
先生又说:“我的学说是至简至易的,也是至精至微的。孔子说:‘就像手掌一样。’人哪天不看见手掌?至于自己手掌有多少纹理,却是不知道的,这就像我说良知二字,一讲大家都觉得知道,如果真要见到良知,又有谁又能见到呢?”
学生问:“恐怕是因为良知没有具体形状,所以最难捉摸吧?”
先生说:“良知就是《易》中说的‘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这个良知怎么捉摸得透呢?能看透的人便是圣人。”
【解读】
王阳明特别反对把良知当做一个“物”,他的立足点是易象观念。阳明在表述对良知(道)的观照(体认)中,基本上是用《易传》的“易象”观念来描述良知的境界特征。易之道总括天人宇宙之理,其体不易,它内在于世间万象之中,没有固定的表现形式。良知是内在于心中的天理,其体不易,其外在表现和易一样没有固定的范式,“唯变所适”。
第27章 故曰非助
【原典】
问:“孔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是圣人果以相助望门弟子否?”
先生曰:“亦是实话。此道本无穷尽,问难愈多,则精微愈显。圣人之言本自周遍,但有问难的人,胸中窒碍,圣人被他一难,发挥得愈加精神。若颜子闻一知十,胸中了然,如何得问难?故圣人亦寂然不动,无所发挥,故曰‘非助’。”
【译文】
学生问:“孔子说:‘颜回,不是帮助我的人。’这能说明圣人也是希望学生帮助自己吗?”
先生说:“这也是实话!圣人之道本就无穷无尽,学生的问难越多,就越能显现精微之处。圣人的学说本来是周全的,一旦遇到学生有搞不懂的地方来问自己,发挥与解释就越深刻。要是大家都像颜回那样听一知十,胸中了然熟知,哪里会有问难?所以圣人的学识也寂然不动,因此孔子才说颜回没帮他。”
【解读】
颜回对于孔子之言,能默识心通,无所疑问,孔子当然是“深喜之”。但另一方面,圣人之道也因人而显,颜回“能默识心通”,这只是他个人的修行,孔子还希望通过他的问难,帮助自己把“道”发挥得更加精微。在这里,王阳明对此做出了解释。
第28章 国裳请题字
【原典】
邹谦之尝语德洪曰:“舒芬(字国裳,号梓溪)曾持一张纸,请先生写‘拱把之桐梓’一章。先生悬笔为书,到‘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顾而笑曰:‘国裳读书,中过状元,来岂诚不知身之所以当养,还须诵此以求警。’一时在侍诸友皆惕然。”
【译文】
邹谦之曾经对钱德洪说:“舒国裳曾经拿着纸请先生题字,要写的是《孟子》中‘拱把之桐梓’一章。先生写道‘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时,回头笑着说:‘国裳读书都读到中状元了,难道确实不知道身应当养?还需要这样的词语当警句。’当时一旁的学生们都很受触动。”
【解读】
舒芬是正德十二年(1517)状元,也是王阳明的弟子,授翰林院修撰,因哭谏明武宗而被贬为福建市舶副提举。有《梓溪文钞》十八卷传世。有一首诗很有名:“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第29章 见在良知
【原典】
黄以方问:“先生格致之说,随时格物以致其知,则知是一节之知,非全体之知也,何以到得‘溥博如天,渊泉如渊’地位?”
先生曰:“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为私欲窒塞,则渊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天渊了。”
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面前见天,是昭昭之天,四外见天,也只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便不见天之全体。若撤去房子墙壁,总是一个天矣。不可道眼前天是昭昭之天,外面又不是昭昭之天也。于此便是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总是一个本体。”
【译文】
黄以方问:“先生关于格致的学说,明确指出应随时格物来致良知,那么良知是一事一物良知,不是全体的良知,怎么能达到‘溥博如天,渊泉如渊’的地步呢?”
先生说:“人心如天,人心如渊。心的本体无所不包,原本就是一个天,只是常被私欲阻碍,使得天的本体就迷失了。内心的天理无穷无尽,原本是个深渊,只因为私欲的阻塞,深渊的本体才迷失了。如今念念不忘致良知,将这些障碍、阻塞一并去除干净,本体才能恢复,就仍是天和渊了。”
先生又指着天启示黄以方说:“比如你看到的面前的天,是光明的天;四面回顾所见的天,也是光明的天。只是由于许多房子墙壁遮掩,就看不见天的全部,如果撤去房子墙壁,总还是一个天。不能说面前的天是光明的天,四周的天就不是光明的天。由此可见,一事一物的良知就是全体的良知,全体的良知也就是一事一物的良知,都是一个良知的本体。”
【解读】
王阳明认为,一事一物的良知中包含着先验而普遍的良知;先验而普遍的良知必然要表现为具体的一事一物的良知。显然,阳明这里“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的说法,其实也正表达了“见在良知”的含义。
第30章 圣贤非无功业气节
【原典】
先生曰:“圣贤非无功业气节,但其循著这天理,则便是道,不可以事功气节名矣。”
“‘发愤忘食’是圣人之志,如此真无有已时。‘乐以忘忧’,是圣人之道,如此真无有戚时。恐不必云得不得也。”
【译文】
先生说:“圣贤不是没有功业气节,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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