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名士,自风流:谢安这个人》第12章


且这样,朝廷猝不及防,来不及调兵,还少遇抵抗呢。他把声势造那么大,弄得整个建康恨不得人人皆知,为什么呢?他就想吓唬他们,然后乖乖给他一个摄政王!这要是我们司马丞相肯定就又就范了,连王坦之都已经顶不住了吗。这就是,箭在弦上,人们预测不了它的力量,就会害怕。但一旦射出去了,可就只是一支箭,再没什么别的了。但桓温的箭真的犀利吗?
结果这回他碰上了谢安。谢安是很了解他的人。谢安相信,桓温自己明白,杀时望大臣,再篡位,对他来说是不明智的。这个天下你坐不住,因为国家目前的大局不适宜这样。所以,谢安也才有胆子敢去跟桓温正面对抗,这是他的底气。当然这也是十分凶险的,如果桓温就是不理智了呢?那也是天意,就不是谢安所能够控制的了,那就以身殉国吧。
而最后,桓温还是明智的,这其实正说明他是有远见的人。看看八王之乱时候那些个诸侯王们,轮番进洛阳做庄,当什么摄政王,结果有谁落了好下场?虽然桓温远胜那些人,但是要到像曹操那样统领天下,还有很远的路啊。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这件事的内情,大略如此。不论谢安还是桓温,对这件事的处理,都是令人称赞的。国家稳定了,没有战乱和血腥,把这么大的事儿这样解决,没有出现严重的后果,这才是政治家的远见和风度啊。
影响:
这件事儿对整个东晋来说,可是极其重大的。它几乎就是个标志性事件。
首先,从此以后,桓家对朝廷的威胁就开始走下坡儿了,东晋的“桓温时代”也一天天地变得黯淡。
其次,这件事儿使谢安的威望和地位再一次得到空前提升。人们甚至能感觉到,将来取代桓氏而与司马家“共天下”的家族,非谢氏莫属。王坦之是在关键时刻掉了回链子,这个“倒拿手版,汗留浃背”,也被人们争相“传颂”。在这事儿之前,王谢齐名,而且王坦之的家族太原王氏比谢氏还要尊贵,但在这件事儿之后,王坦之就被远远甩在了后头。人们都说,原来王谢齐名,这一回,可算看出优劣来了。
再次,谢安的从容赴鸿门宴,得到了皇室的认可。原本,皇室把人家当替罪羊去送死,结果人家却让干嘛就干嘛,一不推托,二没有一点儿不满,而且居然就把这事儿化解了。其实不让桓温当摄政王,皇室正求之不得呢,就是他们不肯去担这个风险。而这一来,皇室倒一下子看到了谢安的胆识,也对他的为人更加了解(其实主要就是皇太后褚蒜子)。于是这才有了,一年以后,谢安与褚蒜子达成权力联合,彻底消除桓家对朝廷的威胁,开启了东晋的安定局面……
最后,还是来总结一下儿,这次“抗桓事件”的功勋人物:
历来大家一说起“阻止桓温篡位”,就一下子就会想起谢安的“临危不惧”,好像这事儿都是他一人儿的功劳。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琅邪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三大家族三位首脑,其实少了哪个都不行。如果不是王坦之壮着胆子毁了遗诏,如果不是王彪之扛着压力违抗褚蒜子的诏令,如果不是谢安用自己的声望和为人团结广大士族官员,稳定“抗桓统一战线”,最后又冒死直面桓温,这场较量都不会成功。所以,应该说是整个高门士族对抗桓温的成功。三家这几位领导人物,也都是有真本事的。当时人物范弘之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当时王谢以死来守卫,这国家就保不住了呀……
我们桓大司马也的确是生不逢时,等到了人家刘裕那个时候,士族势力比现在已经衰败了一大截儿,各家也再没有像这几位这样的人物啦,所以刘裕就能得天下,而他桓温就只有认输了……
第六章 枭雄末路
病中的“九锡”
桓温这一回是真走到尽头了。没法儿再往前走了啊。再走只能是要摄政王,可人家已经表态了,就不给,不然你就杀了我。这是碰上比他还横的了,逼得他没辙,只好退一步,暂时接受事实吧。他的宏图大志,只好再从长计议,不过这一回,他还有什么时间再“计议”啊。
他去参拜了司马昱的陵寝,然后就回姑孰去。一回去,就病倒了。要说桓温这病来得也奇怪,后来人们都传说,在司马昱的陵前,他就举止失常,肯定是遇见鬼了,那鬼是专门来掐他的,就看见他一头拜倒在地,连连说什么“臣不敢,臣不敢”之类的鬼话。当然这故事信不信也就那么回事儿,不过桓温这时已经是61岁的人,算了一辈子心机,又被人家这么当头来了一下子,估计也是撑不住了。结果这一来,就一病不起。
眼看就要不行,他是越想越不甘心,临了就想再试一把,给朝廷上了道奏章,要孝武帝给他加“九锡”之礼。这个“九锡”是个啥东西呢,就是九样皇家贵器,什么衣服、车马、鼓吹之类,别看这些东西听着平常,但在那时候,皇上要是给哪个大臣加了“九锡”,可就是代表着同意禅位给这个大臣的意思。当年曹操就受过这“九锡”之礼。
其实要说这真是一种“临终”心态,临死想挣一把。桓温这时候加“九锡”根本就是不明智的。你引兵入朝,拿刀逼着人家的时候,人家都能不买你账,你现在病恹恹的求“九锡”,人家能搭理你?或许桓温也知道不太可能,但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谢安他们一时胡涂了呢。
改,一直改到死
这奏章报到朝廷,司马曜知道什么,万事还是王谢他们几个人作主。这事儿归尚书省管,谢安跟王彪之就根本没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他们不说不给,也不说马上给,谢安就让自己的手下吏部侍郎袁宏,先草拟一个《求九锡文》再说。关于袁宏,还有个很有名的故事:
袁宏本是个大才子,也是高门出身,曾经家道中落,在河上以贩运为生。有一天夜里,他就在船上独个吟他自己写的诗,本来日子过得穷啊,也没什么别的可干。袁宏也真是幸运,偏巧他的诗就被一位贵人听到了,而且十分欣赏,立刻邀请他相见。这位贵人,就是谢安的堂兄谢尚。当时谢尚正是安西将军领豫州刺史,正风光呢。因为这事儿,袁宏一下儿就出了名。谢尚还请他当了下属。这件事儿被后人传为文人际遇的佳话,李诗仙就写过这样的诗:“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感叹自己怎么不能像袁宏似的,碰到像谢尚这样识才的贵人呢。后来袁宏又跟了桓温好一段时间,才调到了朝廷。
就这么一位大才子,对他来说,写个《求九锡文》那还不容易得很,当即挥笔立就,给谢安送来了。谢安心里这个气,心说你袁宏果然是迂腐书生,做文章也得看看,你做的到底是什么吧?于是理也不理他,就说不行,拿回去改。结果弄得自恃才高的袁宏老大不满意。勉强改了一回,谢安还是什么也不说,就让他接着改。反复了几回,袁宏实在受不了了,这谢安是成心为难呀。他气得没办法,就跑到尚书仆射王彪之那儿,委曲地说,谢尚书只说让改,可又不说怎么改,您给我瞧瞧,这可怎么办?王彪之不以为然地一笑说,你本是大才啊,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呢?袁宏立刻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俩人怎么都一个路数儿?王彪之也觉得这袁宏是迂腐了点儿,心想干脆跟他说明算了,就说,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们领导的心思呢?你怎么就不看看,桓温他现在怎么样了?袁宏听了这话,细想,才恍然大悟。一下儿就乐儿了,喜滋滋地说,哈哈,原来如此,好啊,那就改吧。这袁宏可也是跟随了桓温很久的人哪,心里哪儿把桓温当回事儿,要不桓温怎么得不了天下呢。
结果,一个《求九锡文》在尚书省从长官到基层的一致拖延下,就是没个下文儿。桓温几次派人催,谢安王彪之谁也不当回事儿,找点儿借口就搪塞了。而最终,我们桓大司马咽气之前,也没有盼来这个梦寐以求的“九锡”。
临终嘱托
桓温也未必认为,这“九锡”就真能求来,看来谢安他们是没犯胡涂。求不来也没办法,得把自己的善后料理清楚啊。然后他就开始交待后事。
桓温果然是有魄力,一概的“废长立幼”,把桓家大事托付给了最小的弟弟桓冲,把自己南郡公的爵位传给了最小的儿子桓玄,这时的桓玄才4岁。不过后来,这引发了桓家内部的厮杀,直到桓温死后,桓冲把四哥桓秘和桓温的两个儿子都制了才算了事。
桓冲在病榻前问桓温,桓家的事该怎么办?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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