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雾》第10章


淑 菱 (伤心的坐下)红海,红海,你是不是教芳蜜给迷住了呢?
红 海 被她迷住的,岂止我一个人呢;那无所不备,无所不容,伟大的女性!不要说我,连洗局长也教她给迷住了!
淑 菱 红海,哼,跟我爸爸争芳蜜,告诉你,你必失败,找芳蜜去,早点去,好早点失败,别在这儿耽误了工夫!红 海 淑菱,这就是你的渺小!伟大的女性是没有妒心的,象一朵香美的鲜花一样,把艳丽的颜色,香蜜的味道,无所要求的给一切人!美是伟大,伟大是美,这是真理,世界上也只有这一条真理!至于跟洗局长斗争,我在没有胜利之前,不必先担心失败!
淑 菱 可是你说过你只爱我一个人?
红 海 毛病是在你相信那句话!爱是放射,爱是燃烧,爱是奔流,一停顿便失去力量,没有火焰,没有波浪,不只是一堆死灰,一汪儿死水吗?
淑 菱 你滚出去!(抓起对联来)滚!
红 海 留神,别弄破了对联!
淑 菱 哈哈!(撕对联)
红 海 (过来抢救,几乎要晕过去)好,好,淑菱,我太伤心了!没想到一个象你这样的女子能这么渺小卤莽。为这个,我必须到前线去,一个女子也看不见,我只随时把我看到的,想到的写给芳蜜。她将是我的安慰,我的灵魂!(抱着对联,抹着泪,往外走)
淑 菱 (要追,一梗脖,坐下;瞪着他的后影,后影不见了,伏在桌上哭起来。哭过了,咬着唇在屋中走,忽然点了点头)对!(飞跑到门口)刘妈!刘妈!刘妈 噢!来了!
淑 菱 把我床底下的一个竹箱搬来!
刘 妈 是啦,小姐!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淑 菱 (在屋中来回走,又是要哭,又挣扎着笑)嘁!哼!(用各种惊叹字,为思想点句)
刘 妈 放在哪儿,小姐?箱子不大,可怪沉的!都是洋钱票吧!(看小姐不哼,向外走)有这么两箱子洋钱票,让日本人看见也都得抢了去!
淑 菱 (疯了似的打开箱子。小箱是她的全份图书馆,有象猴子读过的教科书,有象翻毛鸡似的小说,有些碎纸片,有掉了头的笔,有破像片本子。她一一取去,看一眼或翻一翻,随手扔在地上。最后,找到一本比较体面的,拿起来,松了一口气;急忙立起来翻开,很快的找到了所要找的一页,看,点头)哼!
洗仲文 (进来)小姐,这是怎回事?快收拾起去!
淑 菱 二叔,我发现了个秘密!
洗仲文 练习作侦探哪?不,侦探不哭!
淑 菱 (忙擦擦眼,手上的灰土给脸上画了一条黑道)二叔!这真是一件侦探工作,二叔咱们俩人一同作好不好?
洗仲文 怎回事?(要坐下听,可是)咱们先把这收拾好再说。(帮助淑菱把书都扔进箱内,好在不费什么事)搬哪儿去?
淑 菱 叫刘妈来搬。
洗仲文 用不着!她一天到晚够累的了。你屋里?
淑 菱 床底下。(看二叔出去,又细看同学录)
洗仲文 (回来坐下)说吧,淑菱!
淑 菱 (宝贝似的抱着那本书)那天,我不是发现了爸爸的姨太太是那个小难民吗,我心中就想,我得去敲爸爸几块钱!(笑了)我就带着红海到城外去了。到了那里,并没看见小难民,可是碰上了杨家那对讨厌鬼。还有一位美人,也在那儿坐着。她美得出奇!自然喽,她不是我所喜欢的那种美,可是单以她自己而论,的确是出色!细一看哪,我认识她,她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她不认识我,因为我比她低着好几个年级。我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她,喝,眼儿那么一瞟,(摹作)娇声细气的说,“我叫徐若兰。”当时,我就信以为真,没说什么。哪知道,红海那小子,一看见芳蜜——噢,还得找补一句,徐若兰现在叫作徐芳蜜——就发了疯,怎么拉他,他也不动,而且和爸爸差点打起来。从那天起,红海就不大爱理我了,我准知道他是教芳蜜给迷住了。那还不要紧,刚才他来送对联,可更好了,他公然的说芳蜜伟大,我渺小,芳蜜美,我不美。(要哭)我怎么不伟大?我怎么不美?瞎了眼的东西!他还说,要替芳蜜编刊物;芳蜜哪儿来的钱?这年月,连我这局长的女儿,还老没钱花呢,芳蜜是谁?她怎会有钱办刊物?我的心里就转了个弯,我并不是傻子。所以找出同学录来,看看她到底是谁。二叔,你看(指着书)她是许若兰,言午许;不是双立人的徐,而许跟徐又听着差不多,多么巧妙呀!这里有毛病,一定有毛病!二叔,你看是不是?
洗仲文 现在有好多靠不住的女人!
淑 菱 是呀!所以,我就是这么想,这件事和爸爸,红海,大有关系!爸爸跟芳蜜是怎回事,我管不了,也不爱管。我可是不能看着红海上了当,假若芳蜜真不是好东西的话。红海,虽然对不起我,可究竟是个可爱的人。我要是常跟他在一块儿,我相信我会成个诗人,或是小说家;那够多么光荣呢!我不能教红海上当,不能!二叔,你帮助我,把这件事弄清楚了,好不好?练习练习作侦探,也是个怪有趣的事,是不是?
洗仲文 淑菱,据我看哪,你顶好少跟那群人鬼混。芳蜜也罢,红海也罢,都不可靠。要是怕闲着太闷得慌,念念书,为士兵们缝缝寒衣,不比乱跑胡说去好?以我自己说,我实在不愿再这么一天二个饱的混下去。人家在前线打仗的是人,我也是人;一个人,不管出身怎样,都只有那么一腔子血。人家把一腔热血洒在沙场上,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的国家?他的国家还不就是你我的国家?国难是大家的,而咱们只教别人去流血,咱们算什么人呢?
淑 菱 反正我不能打仗去。好,前线上没有洗澡盆,也没有理发馆,我受不了!
洗仲文 等我先说完了。我现在还走不了,我得等着大嫂的事有了办法,我再走。老嫂比母,大嫂对我有恩,不能教她在这里受欺负,而我跑得远远的。淑菱,我虽是你叔父,其实并不比你大着多少。我要是能想到去作个有用的人,你必定也能想到。比你只大着四五岁,我并不是出窝老,天生来的守旧落伍。我是说,国难严重到这个地步,咱们年轻的人要都吊儿啷噹的,国家还有什么希望呢!淑菱,你说对不对?
淑 菱 也对!可是一个人只有一个青春哪!
洗仲文 也只有一个国家!摩登亡国奴也是奴隶!我并不教你也去打仗,我只求你多帮一帮妈妈的忙,多收敛一点,别把生命都交给跑腿与展览白胳臂!还有,你和芳蜜争红海,红海和你爸爸争芳蜜,这成什么话吗!
淑 菱 越说越带劲,真象个白胡子老牧师!
洗仲文 你记着,你要是老跟那群男女们鬼混,总有后悔的那一天!
淑 菱 没有后悔,就没有意思。你瞧,电影里那些美女,都是先不顺利,哭哭啼啼的,到了最后,就如愿以偿,倒在爱人的怀里,多么有意思!
洗仲文 电影大概不是圣经贤传吧?
淑 菱 那都是因为二叔你看得太少,还没吃进味儿去的缘故。走喽,到屋里我自己去琢磨怎能泄露了芳蜜的秘密,也许还能琢磨出一本侦探电影的故事来呢。那多有趣呀!喝,正片开映;编剧,淑菱女士;导演,亚历山大,多么美!到那时候呀,红海跟我求婚,我就该向他耸耸肩膀了!(学着梅蕙丝的架式往外扭)哟,妈!我睡觉去,看我多守规矩呀,睡得早,起得早,身体好!(下)
洗太太 这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呢!这么大的姑娘,老这么野调无腔的,我真不懂!不懂!
刘 妈 太太,外边有位大姑娘要见太太,问她姓什么,她不肯说。
洗太太 谁呢?
洗仲文 请进来!
洗太太 谁呢?心越不静,越来闲人;我简直的活够了!
洗仲文 大嫂,干吗这么想不开呢!大嫂,看见了这次的战事没有?初一开仗的时候,谁都说咱们不行;如今怎样?连这么大的国事,那么困难的战争,咱们还不怕呢,何况这点小小的家事,只要咱们的心摆得正,什么也不怕。
刘 妈 (领着朱玉明进来)大姑娘,这就是我们太太。
朱玉明 (嘴唇颤着)洗太太!
洗太太 贵姓呀?(又细看了一眼)呀,你就是那个小难民吧?你还有脸上这儿来,胆子太大了!
洗仲文 大嫂,听她说什么,先别发脾气!
洗太太 我不爱发脾气?我这一辈子就吃亏在太老实了!谁都可以欺负我,连这么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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