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第19章


“可人”的来源,也许来自《西厢记》,那本是社会上的口语,清末民初民间小调,还有“张五可,坐乡楼,自思自叹……”的词儿。五可是形容“五官”都可人,所以叫五可。现在说“可人”已经不够通俗。
“可人”与“可卿”原是一个意思,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作者避开两者混淆不清,可卿的分量可能被冲淡,所以才把可人取消了,或估计可人一定被写得做事周到,人人夸赞,人品长相都好,是丫鬟里的宝钗。这样的人物是不容易处理的。
以上是我的猜想,不足为凭。只是作为抛砖引玉的引线罢了。
(原载《生活时报》,1996年6月28日)
谜中识谜
灯节以灯谜取乐,成为我国一种有趣的风俗。“谜语”开初是从民间流传下来的,也可说是一种口头文学。我国的谜语,形式虽然多式多样,但把每句编排成“七言”或“五言”者居多,像诗一般。谜语落在文人的手中,有时就以诗的形式出现,或者本身就是一首诗。不妨举一首诗为例:
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却被明月送将来。
——苏轼
这是大名家的诗,其实也是“谜语”;诗题是“花影”,也就是它的“谜底”。既是诗,又可作谜解的,在《红楼梦》中也有。如薛小妹的《怀古诗》就是。只是诗意太浓,至今还猜它不准,诸家说法不一。
《红楼梦》中的诗,除回目前面的题诗和“结诗”须另行探讨外,大都与小说中的人物、性格相合,或者借评他人的诗来抒发自己的感情和意见,互相衬托,收到特殊的艺术效果。《红楼梦》的紧要谜语,也是作者按两种情况安排的,利用谜语恰好交待人物的思路、身份。《红楼梦》第二十二回,有贾政念给贾母的一首四句谜语: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
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庚辰本下有双行小批:“好极的是贾老之谜,包藏贾府祖宗自身。‘必’字隐‘笔’字,妙极,妙极!”书中的故事是,贾政把谜底悄声告与宝玉,宝玉又悄声告诉贾母,贾母故作思索状,然后猜说是“砚台”,贾政忙说“一猜就是”。
不要小看这段双批,它却透出了大消息。批中说“必”字隐着“笔”字,这若不是知底细的人是断难想得出来的。按批者思路,那就有了“有言笔应”的含意了。然戚本则直说,这暗寓祖宗名儿。可是“砚台”和“笔”,在字面上是联不到曹家祖宗名儿上去的。
既是“暗寓”,又特别点出“笔”字来,按此引线去猜,可以想到谜底不是“砚台”而应是“笔洗”,这才能和“祖宗名儿”挂上钩呢!为何批者并不直说,偏绕个大弯,也足引人思考!正是曹雪芹原文原意。要贾母说出“砚台”,不要她说出“笔洗”来。因为只有“洗”字与曹“玺”的名儿谐音。在娱乐场合,是不能出口犯讳的。说明当时批者也怕犯讳。
这真是“妙极,妙极”。我们从中可以明白到:一是曹雪芹的祖上确有讳“玺”的(其实16个字的谜用来咏玺,我看更觉恰当呢!);二是批者夙知此事,透露出批书人与作者关系密切;三是为《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提供一个旁证。这可和十四回批中:“作者不负大家后裔”语,互相对看。
(原载《读不完的红楼梦》,上海书店出版社,1993年8月)
一条谜语所得的内证
我曾写过一篇小文:《谜中识谜》。意犹未尽,现在,不妨再找补几句。
在《红楼梦》第二十二回,贾政出的谜语是: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
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打一用物。
书中由贾政悄悄说与宝玉,宝玉告诉贾母,贾母点头相信,便说是“砚台”。
但我从来认为,这个谜的谜底,直截了当地说,就是“玉玺”。这里透露着曹家祖宗的尊讳。
庚辰本下有双行小批:“好极的是贾老之谜,包藏贾府祖宗自身。‘必’字隐‘笔’字,妙极,妙极!”这位批者,也是故弄玄虚,会卖关子。
因为批语中说:“必”字隐“笔”字,所以我才兜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猜作“笔洗”,用“洗”的谐音,落到“玺”上。这样一来,“笔”和“玺”便都有了着落了。
其实,曹雪芹的祖先曹玺,字“完璧”,批书人是了解的,所以谜底暗含“必”字与“璧”正好谐音。“戚本”批注说,暗寓祖宗名儿。足证批书的人,确实知道曹雪芹的家世内幕,才能写出这样的批语来。不知内情的人是凭空编造不出来的。
在十四回脂砚批语中说过这样的话:“作者不负大家后裔!”可见批书者心目中总记着作者是位“大家后裔”。这里的“大家”就是指“曹府”,从曹府后裔向上推,便可推到曹玺,字完璧,这就指出谜底的真意所在。
“玉玺”这种东西,在封建时代是很尊贵的,既端方,又坚硬。它虽不会说话,但一旦印在纸上,就铁案如山,必然应验。
从“曹玺”及曹寅到曹雪芹,这样捋下来,顺理成章,暗含“玉玺”是恰当的。
当前,有人提出《红楼梦》有“原作者”,还有“再创作者”。这样一来,曹雪芹的“十年辛苦”就被分割成两截。“一把辛酸泪”也分成了“两把”。曹雪芹一个整人,也被劈成两半。但曹玺居于祖宗地位并未动摇,所以,从这一则“谜语”,可作铁证。这就是曹雪芹的祖先是曹玺,字完璧。
当前,还有人怀疑庚辰本的真实性,脂砚斋也遭到同样的命运。
恰恰相反,从我引用的批语来看,足可以说明庚辰本既是可靠的,绝非伪作;脂砚斋也是曹雪芹同时人。这批语不是旁人可以伪造得出来的,只有了解曹雪芹家事底细的人才能写出。这是毋庸置疑的。
1996年2月
(原载《北京日报》,1996年2月24日)
题乾隆汉妃着汉装
曹雪芹在写《红楼梦》时,故意不写出明确的时间和空间来,也就是说,他不愿写出故事发生的真实年代和地点来。
《红楼梦》中所写的女性,服装发饰几乎都是明代的。于是就有的人用清初有“男降女不降”的说法来加以解释。也有人认为是从美学观点出发,曹雪芹才这样描写的。也有人认为,只有这样才不会透露清朝的时代背景来……
这些说法,在作者头脑里面可能都有。但最主要的,还是生活本身本来就是如此:不但汉族的妇女通常都是汉装,就是在清宫里,汉妃也是穿着汉装的。只是清初的汉妃着汉装的风习,后来却很少被人知道罢了。甚至很喜欢讲述过去祖宗逸事的慈禧,看到汉人结婚,穿的凤冠霞帔,便说是像戏装。如果她看到当年乾隆汉妃的便装,也会认为是戏装吧?这正如康熙把玉田稻种引进江南,而到了慈禧手上,反倒数典忘祖,却硬要把江南稻种引进了京西一样。
承曹孟浪先生提供一些照片给我,从这些照片里,可以窥见清代汉军旗妃嫔们的服装、发饰以及日常生活用具的真实写照。她们的服装确乎都是汉装。
有一幅画像后面的题词上写着:“嘉庆六年,双鹤斋请下主位像。”
这幅画像原是装在圆明园内“廓然大公”的“双鹤斋”室内墙上的画。
清代宫廷里面,或者行宫、离馆,都有皇帝或者大臣、供奉们的书画,装裱在墙上。经过一定的时间,如老皇晏驾,新皇登基后,更换一批,或者皇帝一时高兴,也要随时换上一批新画。
这幅立像,是嘉庆登基第六年时撤换的。从称“主位”的题词上,可以断定画中人物的身份是嫔妃,又称“请下”,也可证明是嘉庆的上代。以“请下”来表示撤换的意思的,那时只有对于神像或祖宗才适用。
这幅画是在修建双鹤斋时就设计好了的。因之,这画是按照室内装修的条件来画的。画中的隔扇门,是和真的隔扇门衔接起来的,所以木纹都清楚地画出来。这样,就造成有一个真人倚门伫立的印象。
从写真后面的题词,不难判断她是乾隆的汉妃之一,因为双鹤斋是乾隆时代修建的。
人们在游“东陵”时,便会知道乾隆的陵墓里,除了三个皇后三个皇贵妃之外,随葬的妃嫔、贵人等就有三十五个之多。从这幅立像占据双鹤斋的地位来看,她是有资格葬在裕妃园寝的。
这幅逼真的人像写生,连个名字也没有传下来。从她身上,联想到圆明园的毁灭,裕陵被炸,以及今天的开放……历史是何等足以发人深思的呀!我们今天还能看到这位妃子像活着一般,而双鹤斋却早已不在了……不过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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