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第24章


,当然更谈不上故作多情。而在别人眼中,反而认为不近人情,乖情离谱,不可理喻。在这儿,从主观上解释是一种意思,从客观上解释又是一种意思,有双重意思。黛玉真正了解“情”的真谛,情到骨子里面。她知道情所以为情,里面不许掺任何杂质。要用数学的法则来描述,就是情乘以情(情×情),真情不但有增无减,而且是按几何级数增长的。也许有人说《老子》五千言都是谈道的。《红楼梦》全部都是谈情的,两者大异其趣。其实,始作俑者则是人们常以老庄合称的庄周先生。《庄子》中《大宗师篇》说:“夫道,有情有信。”过去,人们就用这句话来证明《老子》所说“其精甚真,其真有信”中的“精”字刚好是“情”字。应该说《老子》中的道中有情,是由庄子来开始的。
试就“真假”、“有无”问题如以《老子》观点来看,也很容易能明白了解。老子论到“上下”时,他说:“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为百谷王。”祸、福、美、恶、强、弱、动、静都是以这同一的模式去理解,这就是老子对待对立物的看法。雍正皇帝喜欢“三教混元”的想法,他也喜欢那幅画得像恐龙蛋似的《三教环流图》,所以在清代就流行一种打着佛教幌子的“混元门”的教派。当然,这和《红楼梦》无关,只是作为时代背景的一种反映,所以才提到它。但它曾体现在当年曹寅写过的《游仙词》中。曹雪芹不曾说到《老子》,只提《庄子》,但他读过《老子》是可以肯定的。再看《老子》原文:“窍兮冥兮,其中有精(情),其精(情)甚真,其中有信。”就很容易明白了。高亨认为古“精”与“情”通,并引古书作为论证:《庄子·大宗师篇》“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也。”庄子“有信”即此章之有信,则庄子之“有情”即此章之“有精”矣。精、情古通用。《荀子·修身篇》“术顺墨而精杂污”,杨注“精当为情”。这几条论证可谓确凿无疑。
情是人这种动物所拥有的最强烈的感应本能。情是发自人的本能,这种本能,它按照自身的法则发展。所以老子又说:“其精甚真,其真有信。”真正的情,就以信守作为判断。我国最早传下来的爱情故事,就是尾生和一女孩子在桥梁上约会,大水突至,而女孩还没有来,尾生就抱着桥柱不肯离去,直到大水将他淹没。所以古诗有“常存抱柱信”,作为歌颂信守不渝的真挚的爱情,稍后便有“青陵台”化蝶的故事。国外“勿忘侬”的故事,都是以“信”来表达真“情”的。可以说,有“信”才有“真”,有“真”才有“情”。
再看看《老子》对“有”与“无”的认识。《老子》说:“三十辐同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也;埏填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也;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冯友兰解释这段话是这样说的:这一段很巧妙地说明“有”和“无”的辩证关系,一个碗或茶杯中间是空的。可正是那个空的部分起了碗和茶杯的作用,房子里面是空的,所以才起了房子的作用,如果是实的,人怎么住进去呢?……三十辐,辐与辐间的空档,什么也没有,而这个空档就是“有”,并且是车轮必具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不复是个空档,而是个实体,它不复是个概念,而是一个“有用”的实体。这应该是“无为有处有还无”最切当的出处和最形象的解释。
我所以谈论这些,只是企图证明一点,就是《红楼梦》经常表现出一些“空”、“无”的话题,使人很容易把它发落到虚无主义那边去排队。那样作,很简单,但不能解决问题。我们没有理由使曹雪芹无所不知,渊博无边,精深无底,但他确实与“儒”、“释”、“道”,甚至《圣经》都沾边角,大有瓜葛,这是无可置疑的。
希腊女诗人莎孚留下很少很少的诗句,到今天我们读了不是还在感动吗?不是也还没有人超过她吗?在多少代人以后,曹雪芹必定要成为一个箭垛似的人物。好多真的,假的,有的,无的,都会集中到他身上来,但是曹雪芹还是曹雪芹。我相信经过时间推移,他的面目只会更单纯、更清楚,绝不会因而成为一箭靶子式的稻草人,这也是大可放心的。
(原载承德《民族师专学报》,1998年4期)
“大观园”的艺术构思
大观园的园林艺术,一直引起人们的兴趣,不但历久不变,反而,与时俱增!特别是它的园林结构,唤起人们多少想法,多少谈论!
“大观园”在作者笔底下写得活灵活现,唤起人们无限遐思,人们多么想在现实世界里面,亲眼看到这么一座真的大观园,甚至亲身到里一游啊!
关于大观园的谈话,几乎在《红楼梦》开始流传的时候,就有人加以揣测,做出各种猜想了。大多数人都认为确实有这么一个真正的“大观园”,并曾经做过曹雪芹笔下的模特儿。
有的人说,所谓“大观园”原本就是南京隋赫德的“隋园”(后来归袁枚所有的“随园”);有的人说,它就在北京什刹海,《红楼梦》中对于园林的描写,就是从这儿取材的;有的更直指“大观园”就是有名的“恭王府”。
在王雪香评本《红楼梦》里,就刊有大观园解说,并且绘出了《大观园》的全景图。后来,天津杨柳青的年画,也曾绘制过《大观园游春图》。至于画家以人物活动为主,以园中景色为衬的人物画就更多了,知名的画家费丹旭、改七芗,微刻家吴南愚,都曾制作过。
不难看出二百年来,上至士大夫,下至民间艺人,对《大观园》的复现,都是十分关心的。毫无疑问,“大观园”是集中了中国园林艺术的大观,这已是被公认的事实。现在,我不想对已出现的《大观园》的模型,以及《大观园》的复原图、假想图、鸟瞰图等等,作任何评论,因为这个问题,是个专门问题。
当然,我也有一些粗浅的看法,比如:园址应该是正方形,还是长方形?我认为应该是长方形。园里的水是圆形水域,还是长形水域?我认为也应该是长形的,而不应该是个圆镜似的大湖。
又比如说:大观园周遭是三里半,也有人说二里半,有人把“蘅芜院”画得和“省亲别墅”靠近,有的又把它安排离“省亲别墅”较远。我则倾向于三里半。同时,我又倾向于“蘅芜院”离“省亲别墅”接近,理由暂先从略。因为不是三言两句能说清楚的,诸如此类的问题还很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至于这个名园,到底坐落在哪里,更不在我这短文之内,我只想就曹雪芹对这园林设计的艺术构思,也可以说是设计思想方面,提出一些不成熟的看法,至于“大观园”的整个建筑,还需要集思广益,才能做到某种程度的再现呢。在这方面,已经有许多专家作了可喜的努力。不管怎么说,这种意图,也是千千万万读者心愿的表现。
我现在只想概括地来谈一下有关“大观园”的艺术构思,也就是说,曹雪芹在《红楼梦》里所表现的园林艺术,不但对前人有继承性,而且也有他的独创性。也正因为如此,它对中国后来的园林艺术的影响,是广泛和深远的。
曹雪芹整整用一回的篇幅,来描写“大观园”的整个构造和布局。
作者先为读者做了一次导游,在每个重要场所,都由宝玉出来,作一番谈论,其实也就是代替作者说明艺术构思的特点来。
“大观园”的园林艺术,是综合了南北园林艺术的杰出代表作。据曾保泉统计,“大观园”里有四处题名和《金瓶梅》里是一样的。这就足以说明,至少《红楼梦》的作者对这四个题名是比较欣赏的。中国园林有一个命名的传统,不光是在题名上讲求不落俗套,而且还要与景致贴切才行。当然,命名有多偶合之处,单就“大观园”这三个字的命名,据王利器考证,在曹雪芹以前,就很有几处。
现在,我就几个方面来试谈一些个人的看法。
“大观园”里面,最有名的桥,搬演故事最多的桥,就是大家所熟知的“蜂腰桥”和“沁芳桥”;其它还有“沁芳亭石桥”、“翠烟桥”、“沁芳闸桥”。此外,还有一条通向“蘅芜院”的“折带朱栏桥”。从藕香榭到寥风轩中间还有一段竹桥,由于这儿故事很少,它只能作为通道。至于“乐岗”有个石桥,但在任何情节中,几乎都没有触及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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