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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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真正画出神采流动的第三幅,竟然未曾传世,人所得见的,只有第二幅。“但不知第三幅更复如何!”
这种艺术表现手法,在造成悬念的同时,触动人的想象力,使人们在想象中,得到小青活脱脱的形象……因为“意态由来画不成”,读者只得在自己心目中把人物塑造出来。
在《红楼梦》中,有脂砚一条眉批,说他多年访求名手,欲得林黛玉画像,可惜都未成功。忽然,有一天,有人携来一幅画,他见了认为满意,但因索价太昂,深悔没有买下,不知已流传到何处了!
这种批语,也起到增强正文艺术感染力的作用,使人看到此处,不由掩卷遐思,在想象中,为林黛玉画出既真实又理想的形象来。
1984年7月22日大暑
(原载《曹学论丛》,1986年5月)
'1'《女才子书》是春风文艺出版社根据大连图书馆藏本,由马蓉同志校点,于1983年9月出版的,本文即以此版本为据。
《红楼梦》与《女仙外史》
在《红楼梦》批语中,有“宵小群居终日图”和“望族序齿燕毛录”这两个名儿出现。这两个名字,给后来传说中说曹雪芹精通各种技艺的《废艺斋残稿》里面章节的题名,起了提示的作用,是可以断言的。不过,它们也很可能都是冒称的。
《红楼梦》批语中提到的《女仙外史》一书,和曹雪芹有某种程度的联系,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但至今似乎还没有人对它进行过探讨。现在,我不揣冒昧,愿在这方面,略抒管见,以就教正于海内外学者专家面前。
与曹雪芹同时人李绿园,写过长篇小说《歧路灯》。有人说,“李绿园先生所撰《歧路灯》一百二十回,虽纯从《红楼梦》脱胎,然描写人情,千态毕露,亦绝世奇文也。”(蒋瑞藻著《小说考证》卷八)
这话也是不确实的。因为《岐路灯》写成的时候,《红楼梦》程甲本尚未付梓。同时,从两书来说,也看不出有什么“脱胎”的痕迹。但是,《女仙外史》这部书,对《红楼梦》有过影响,这倒是实有其事的,可是反而没有人提及此事了。
我见到的《女仙外史》,是康熙五十年付梓的“钓璜轩贮版”的印本。作者吕熊,字文兆,号逸田叟。曾著有《诗经六义辨》、《明史断》、《续广舆志》,还有三唐六义并诗古文诸稿,恐怕都未及印行。
陈奕禧曾为《女仙外史》作序,引吕熊为“友”。称许他:“文章经济,精奥卓拔,当今奇士也。”陈奕禧是位名气很大的人物,又是位大书法家。在江西南安郡守任上,曾邀吕熊来修郡志。这时,吕熊便以《女仙外史》出示,请他作序。后来陈奕禧便以自己的力量,为此书刻板印行,号称为“新大奇书”。从此,吕熊竟以此赢得了“天下士”的美名。
《女仙外史》是一部一百回的小说,主角是演义明代山东农民起义的女英雄唐赛儿的故事。书中描写历代的女奇人,又杂写女仙女魔,都奉唐赛儿为首,随她东征西讨,致使永乐皇帝对她束手无策。最后,眼巴巴地看她升仙而去。
《女仙外史》有广州府太守叶旉作的跋语。叶旉很有魄力,在封建鼎盛的当时,居然敢于写道:“故谓赛儿曰妖妇者止(永乐)一人,而称之仙姑,为佛母者,举天下后世皆是。嗟乎,一人之笔,又曷能胜众口耶。夫如是,则逸田叟之以女仙而奉建文正朔,称行在,建宫阙,设銮使,访求故主复位,与褒谥忠臣烈媛,讨殛叛逆羽党,书年纪事,题曰外史,虽与正史相戾,自有孚洽于人心者,垂诸宇宙而不朽!”
这书又经过刘廷玑的“品题”,曾为《女仙外史》列出二十种长处来。刘廷玑号“在园”,著有《在园杂志》等书。此人也是一位值得研究的人物,我觉得他很可能是北方流行的会道门中人,至少他有参与此种活动之可能。他在黑社会中有势力。有一次,他故乡的家被盗,后来土匪得知是他的家,又将原物退回(见《在园杂志》,我因手中无原文,不能引用)。
吕熊本人自称从正统观念来写这书的:“托诸空言以为外史”,“以赏罚大权,畀诸赛儿一女子”。吕熊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站在唐赛儿这方面,是可以肯定的。他认为“善善恶恶之公,千载以前,千载以后,无或不同,其于世道人心,亦微有关系存焉者。是则此书之本也”。说明他作此书的立意所在。这些话虽不多,但是我们也不难从中看出:
一、他认为对历史的判断,不是绝对的,必然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有所转变;
二、他在运用正统观念中,突出一位女子来作善恶的总裁判;
三、他对皇帝定为“妖”的女叛军首领,作了公开称颂,说她是仙。
读者在《女仙外史》这部书中,也必然会发现吕熊这个人,思想驳杂,没有系统;喜欢舞弄文墨,有着一份作幕府的本色。又故意写进些庸俗的东西,来迎合低级趣味。当然,也会发现他写生活不够真实,托幻想缺乏魅力,艺术成就是值得怀疑的。但它既具备了以上三点,也不能不说是个突破。这在《女仙外史》付印之初,即特意标明是“新大奇书”,这并不光是吹嘘,而是自觉地认为:奇就奇在这些地方。当然还有其他方面,如“魔道”、“斗法”等等,也是他标奇立异的所在。
从《女仙外史》字面来看,如“迷津”、“宝筏”、“玉局”、“园石”等等字眼,都可在《红楼梦》中找到某种联系。又有一些小情节,如嫦娥降世,手纹宛然有个“羿”字,赛儿出世无言似哑,欣逢鲍母仙人等,便都说到心坎上。对这些地方,如作批语,我们试用脂砚斋的语法,便可写成:“试与《红楼梦》中衔玉一节对看,与巧姐啼哭不止一节对看,真好看煞!便知后者胜于前者多多矣!”
当然,这只可能说,不过是一种浅浅的痕迹罢了。或者说是手法和字句上的偶合也可以,是不足为凭的。但是《红楼梦》却在《女仙外史》突破前人的命题上,大大予以发扬光大,这些点,才是我们应该加以注意的地方。如果这种看法可以成立,那么,让我们再回过头来考察《女仙外史》,对《女仙外史》来说,也可以说是为它赋予了新的光彩了。
不过,我绝没有意思说,《红楼梦》是从《女仙外史》发展起来的;更没有意思说,在思想上,两者有什么继承关系。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公开援用《还魂记》和《西厢记》的思想和词句,说明它们和自己的思想、艺术各方面有着继承性的关联,却没有一处提到《女仙外史》。但从“奇”字上面,脂砚却出头来为我们点破,倒是值得注意的。因为“奇”字,已包涵了很重要的含义在内,这方面就引起我们今后对吕熊这个人和他的著作,也应该加以相应的探讨才是。
曹雪芹不但是个伟大的作家,同时又是一位思想家。他无须乎借助于《女仙外史》这本小说,来创作他的《红楼梦》,这是无待费辞的。但是,我们可以推断,曹雪芹确实是看过《女仙外史》这部书的。这是第一点。同时还不难看出,曹雪芹对《女仙外史》有一定的印象。这是第二点。
《女仙外史》写出一个奇特的“魔道”来,这“魔道”支持唐赛儿对永乐的造反,并可取胜。这一点,是《女仙外史》自认为奇的,也是评《红楼梦》的脂砚斋认为奇的。
《女仙外史》中所特论的“魔道”是这样的:“一拳打倒三清李,一脚踢翻九品莲。独立须弥最高顶,扫尽三千儒圣贤。”这是刹魔主取笔大挥的诗,也可以说是“魔道”的注解。
月君(唐赛儿)看了这诗,不由得惊赞道:“三教一笔抹杀,真乃大雄也。”后来唐赛儿问魔中女身轮回是何等样?刹魔主道:“问得妙!彼儒、释、道中轮回者,有贵贱贫富之不同,有强弱智愚之各异,或男转为女,或女转为男,或转为禽兽虫鱼。着我道中出世者,有富贵而无贫贱,多刚强才智,而无昏愚庸弱。其无异类,不待言而可知,男女大概如此。若只论女人,名垂青史,可以历数者,如……妺喜、虞姬……”接着便数出二十三人来,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包括了迟昭平、吕母和陈硕真,都是农民起义的女豪杰。
月君道:“妺子闻一知二,总是三教与魔道相令合,势不并立也。但或丈夫而同出于魔道轮回者,当如何?”刹魔主道:“此妺喜、妲己、虞姬之所以身殉其主也。”
后来月君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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