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明白》第30章


所谓自由职业,便是没有稳定的工作,但要想自由,必然要冲破经济束缚,也就是手里得有俩儿活钱,可挣钱对所有遵纪守法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若想有口饭吃,什么职业者都要工作,区别仅在于在哪里工作——在单位还是在自己家,什么时间工作——白天八个小时还是半夜三更随心所欲。自由职业者已脱离望文生义的表层含义,成为很受管制的一类群体。
就拿自由撰稿人来说,很多人都被编辑同志规定在条条框框里,笔下的每个字都是按媒体要求完成的,许多时候是在违背自己的意愿,笔不从心。更有一些自由撰稿人已将自己完全职业化,规定自己每天必须写出多少字,否则痛不欲生,跟上班族工作没完成时的状态无二样,生怕被老板炒了鱿鱼,就是憋也要憋出来,无论抽多少根烟,喝多少瓶酒,寻找不到灵感就去体验生活,好的坏的,积极的颓靡的,只要是社会上发生的,都要亲历。所以,出来的文字也是每个笔画都流淌着辛勤汗水和淋漓鲜血。
流血流汗是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经常遇到的事情,甚至牺牲也曾有发生,那个被后人津津乐道并愿做其门下走狗的天才作家不就英年早逝吗,虽然他留下的作品和他的名字光辉灿烂,但千万不要以为是个自由职业人就会发达,有多少人写了一辈子,写尽才华,终了还是默默无闻,无名无利,饮恨家中。
所以说,在选择这个职业前一定要考虑清楚,一切最坏的后果都要想到,这是一条不归路,做个自由职业者谈何容易。
然而其余行业不接纳我,现在又没事儿干,只能写点儿字自娱自乐。
掰手一算,我下岗已经快一个月了。而工作离我依然遥远。
为什么我久久不能找到工作,妈说是形象问题,因为我不是留长发,就是剃秃子,为此被妈说教了许多次:你看人家阎维文的发型,多精神,不长不短,老是那么整齐。爸也说我,倒不一定非要向阎维文看齐,哪怕剪个郁钧剑那样的也成。
以前我不认为和父母的代沟有多深,现在看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们见我听不进去,就说,别你不听老人言,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吃盐多除了导致高血压,还有什么好处,对了,还能防止白毛女的悲剧重演,可父母脑袋上的白发并不少,这似乎不是缺盐造成的。
他们老了。
好不容易盼来一场招聘会,我对国展早已轻车熟路,这里的每一场招聘会我都不曾落下,老歪谑称我就在国展上班。
国展门口有个卖笔的,每次都喊:“没笔买笔,没报买报了噢!”这次他还在吗?
到了门口,我听见吆喝,扭头一看,果然是他:“没笔买笔,没报买报了噢!”
我冲他微笑,他也冲我微笑。我们都不容易,还笑得出来。
国展依旧人声鼎沸,展台前依旧拥挤不堪。
多数单位要求至少一年以上工作经验,我没有工作哪里来的经验;倒是也有不要经验的,可必须是应届生,而我已经属于上一茬的了——这不是成心不让我就业吗!
一个不太熟的同学打来电话,说祝我生日快乐,我翻日历一看,可不是吗,到日子了,不禁感叹道:又他妈该过生日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年又一年,赶集似的。
我想起曾写的诗句:
时间
只管走丫自己的路
对我的悲伤
置若罔闻
我紧跑两步
赶上它,说
着个逼急!
走这么快去他妈死呀!
既然是生日,这一天便非同寻常,我应该喝个酩酊大醉,还是冷静地做个总结历史展望未来,深思熟虑后我选择了后者。
准备好笔和本,我决定写篇日记,翻到笔记本有字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1998年6月25日,天气晴……是我高考前记录下的文字,表述的是我早已摩拳擦掌,正跃跃欲试地等待7月7、8、9号的到来,且不说内容如何幼稚、可笑,就连字迹比之现在也截然不同。那时候我写字还是一笔一划,因为高考作文不让写连笔字,否则按字迹不清处理,现在的字倒是成熟多了,却不龙飞凤舞,只是朝着潦草不堪的方向发展,是上大学抄作业图速度快练出来的,老师也知道作业是抄的,再乱也不管,只是在每本作业后面写个更乱的“阅”字。
翻看几篇早年的日记,发现那时候我对潘娜一片痴心,若不是此时看到这些记录了我们点点滴滴往事的文字,我恐怕也忘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我的呼机响了,操,又是天气预报,明天地球赶紧爆炸吧,活着怪累的。
前两天收拾东西,翻腾出几年前买的呼机,塞进两节电池,居然立即收到了一条天气预报,原来买的时候,寻呼台的承诺是买一台机器,免收五年服务费,现在仍在有效期。
这个呼机是我高考后去麦当劳打工攒钱买的,我没有把号码告诉过除潘娜以外的任何人,那时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在我们第一次上床后,我说我配了呼机,无论我们是否考上同一所学校,只要你呼,我就会随时出现,潘娜想象着我骑着自行车穿越北京的大街小巷带一束玫瑰花去和她在夕阳下约会的场景,感觉浪漫不已,她对我们的未来心怀憧憬,然后就要去号码。
几天后,成绩出来了,我榜上有名,潘娜无缘大学,哭哭啼啼地跑回家,后来再没有人见过她,而我的呼机,除了每日的天气预报外,便没再响过。
呼机又响了一遍,摩托罗拉就是好,凡有未读信息会随时提醒。
我按下阅读键,看看明天什么天气。
然而液晶屏上居然不可思议地显示出:“潘小姐:生日快乐!”犹如一记惊雷,霹得我头昏眼花。
我立即回电寻呼台,问刚才谁接待呼76096的业务,接电话小姐说是她,现在台里就她一个人,如今这年头一天都不见得能有一个电话进来,今天她一会儿功夫就接了两个电话。我准备问她寻呼人长什么样子,可一想又不是可视电话,就改问:“潘小姐都说什么了?”
“潘小姐说的话都显示在呼机上。”
“就这些吗?”
“对,她说什么我们就呼什么。”
“真的没有了吗?”
“您怎么就不信呢,您是有什么急事儿吧?”
“十万火急!”
“我们这里的电话是来电显示,我可以把她的电话告诉您。”
“太好了,谢谢,谢谢!”
“您真的是76096的户主?”
“向党保证!”
“您的密码是多少?”
“什么密码?”
“就是您买呼机时候设定的密码。”
“四年前的事儿了,早忘了。”
“那帮不了您了,等您想起密码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这事儿急死我了,你就告诉我吧。”[汶网//。。]
“那不行,您也不是警察,您要有调查证我就能告诉您,再见。”说完挂了电话。
找个警察还不容易吗。我立即联系上王大鹏,给他简单叙述了事情经过,让他帮我查出潘娜的电话,王大鹏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我说欲知这个爱情故事中的女主人公近况如何,就看你的了,查到电话赶紧告诉我,我急着呢。王大鹏说好,等找到调查证就去查。
22岁在我的等待中度过了。
这晚的月亮好亮,晃得我睡不着觉。
19、20、21、22,一个个如花似锦的年纪,在我身上消失了。
有人说22岁的生日特别重要,而哪一岁的生日不重要呢,特别是对于青春所剩无几的人。
一个人兜里没几个钱,花每一分钱都会很在乎。
翌日下午,终于等到王大鹏的电话,他说这个号码是顺义的,用不用他顺藤摸瓜,一举将潘娜缉拿归案,带来见我,我说你再吓着人家,她可是一良家女子,还是我打电话会会她吧。
犹豫再三,我终于拨通这个电话,当听到那声再熟悉不过的“喂”后,我精心打下的腹稿已杂乱无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千万幅往事的画面在眼前频频闪过。
“喂,说话呀?”我被拉回现实。
“是我。”我说。
足有十秒钟的沉默。
“是你?”潘娜说。
“对,是我。”
“怎么会是你?”
“我也很惊讶。”
“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的?”
“昨天有人祝我生日快乐。”
“你还知道什么?”潘娜小心翼翼。
“别的我一无所知,四年了!”
“你……好吗?”
“你好吗?”我反问。
“嗯。”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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