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游泳的鱼》第68章


?br /> 一天晚上丁丁和另外几个帮派成员“出任务”,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支木棍,沿街看见好车上去就砸玻璃。每打破一辆车窗,便在一旁兴奋欢呼,喝酒庆祝。庆祝会正开在兴头上,突然三四辆警车拦住他们:“不要动,把手放在头后面。”
她一直担心的是女儿会在男女事情上出事,至于丁丁会与帮派、暴力扯上关系,这打死她也不信。丁丁是多么爱慕虚荣、贪生怕死的女孩儿啊,她才没有帮派的侠义与肝胆相照。
潘凤霞在警察局里看到了丁丁。先是看见丁丁的背脊,穿着厚厚的外套,两个领子立得挺挺的,像是给自己建立一个小密室。两色的头发,一截是染过的棕色,一截是新长出来的黑色。潘凤霞想:她就是不能接受一切自然的天生的东西,什么都想尝试改变。然后走过去看见女儿的正面,丁丁清秀脸庞上有种反叛与仇恨:似乎在期待被消灭或消灭谁。潘凤霞看着女儿鲁莽装扮下的娟秀身影,想这个美貌将由谁来消灭?
潘凤霞满脸、满眼的讨教,而丁丁则一声不吭,也不看母亲。刚才在外面打架、刮车的激昂像爆竹,霹雳啪啪绚烂一片后就烟消去散,现在落在这里,心情开始矛盾地暗淡下来。
丁丁表面上谈笑风生、嘻嘻做笑,发出高中女生才有的那种高亢、尖锐的笑声,谁说这哈哈大笑的心里都是欢天喜地?丁丁心里充满了愤怒,充满了焦灼与忧伤,内心的挣扎很大,感觉活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她曾经受欺凌的经历一直挥之不去,那一巴掌后丁丁成了反戈的英雄,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了,相反威风凛凛。丁丁分析自己以前的失误是过分依靠正常的途径,魔鬼作恶就在于他们比君子更了解道德的缺陷与软弱。惟一的办法就是以恶制魔。没有正义,赢了的邪毒就是正义。
与这些“坏孩子”在一起时,她感觉到自己被保护了,也被他们的热情和钟爱燃烧起来,从打架中找到了感觉。原来那种有动作、有声有色的生活是她早已暗自向往的。没有动作,没有愤怒,没有激情,已经有八十岁的感觉了,就是那种慢慢死去的感觉。而她的生活该有动作,该有激情,不然生活有什么证明呢?她制造的愤怒与事端,就只是为了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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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花蕾尚未开放,就蛀坏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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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母女两人开着车从警察局回家。丁丁以为妈妈会痛骂自己一顿,潘凤霞什么也没有说,紧踩油门一路飞奔。
“要骂就骂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丁丁说。
潘凤仍然一言不发,压着油门,飞快地行驶。
“妈,注意有车子。”那一刻丁丁突发奇想:妈妈不会绝望到要与自己同归于尽吧。
潘凤霞才猛地顿悟那样踩了刹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你要我说什么啊?我是哑口无言啊。你爸爸走了,你哥哥也走了,现在你又出事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说的话又有什么用?我能绑住你们吗?”
回来后潘凤霞就病了,但她拒绝看医生,也拒绝吃病。帕特李问起来,她伤心地说:“气死了算了。”帕特李知道她也不是真病,她是气病的。潘凤霞每天头发蓬乱,脸也不洗,穿着睡衣在房子里走动。不吃不喝,就像作茧的蚕。丁丁从没见过母亲这副模样,那个四十岁还把自己当二十岁过的漂亮妈妈不见了,母亲就这样一个星期内突然衰老下来。
这天潘凤霞同样踉跄地为他们摆碗筷,自己不吃,然后再踉跄地回房间休息。母女没有对话,但是交流仍然存在。比如潘凤霞回房间那踉跄的几步让丁丁的目光跟随得更紧了,潘凤霞像是明白这一点,用手按着胸口,每走一步都带着呻吟声,她希望自己病得足够真切。
吃完饭,丁丁偷偷地溜近潘凤霞的房间门口,听见母亲又那样惨惨的呻吟了几声,又惴惴地退下。又过了一会儿,丁丁又不放心地跑上去听听动静,再惴惴退下。这样几个回合下来,丁丁终于再也憋不住了,突然站在母亲的床前。一望去,就看见母亲出现垂死的老母鸡那种哀态:悲伤惨败的目光,身体也如待宰的母鸡那样微微地抖缩。看着旁边这个变瘦、变老、变得皮肤又白又松弛的母亲,丁丁不忍了,这个家庭的重担现在就落在她的肩头。她突然怀着对整个家庭的担忧,虽然这担忧是模糊不清的,也是无济于事的,但足以煽起她的同情。
“妈,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不起。我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问你,这些是真的吗?你真的参加帮派,上街闹事吗?”
“我真的参加了帮派,但是我仍然爱你。”
“你怎么可以把这两句话放在一起说?你不知道它们是不可以放在一起说的吗?你不知道它们有多矛盾?”
母亲的病到底是换取了丁丁暂时的安宁。可她知道这孩子的心已经撩起,别看现在老实下来,毕竟疯过、野过,想一下子收心不是那么容易。她知道这孩子难了,但是现在控制一时算一时吧。
与此同时,雯妮莎与海海登上了逃家的路。
他们没走太远,在一个小镇找了个旧损的汽车旅馆住了下来。看看这间廉价的旅馆,就知道他们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桌面上是已熄灭的烟火,结痂的快餐盒,还有一个不干净的杯子,也就这样用着。很脏、还不太脏的衣服混在一起到处都是。一只脏袜子还挂在台灯上。地板实在不干净,有抽烟、作爱、吸毒的痕迹。旅馆的墙皮发黄,还粘有许多不知来者的毛发,这旅馆与顾客同样来路不明。
从踏上逃亡之路,海海就进入一种奇怪的懵懂,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他开始后悔就这样逃走,本来还可能没事的,这么一逃就逃出事来了。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海海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睡到半夜总会看见一帮人马急冲冲地来追捕他。他会一个哆嗦地惊醒,然后在惊恐中喘着气,知道自己又有惊无险躲过今天了。雯妮莎翻了个身,搭过一只手问:“又做恶梦了?”“我还没被发现吗?他们还没追来吗?”她拉着他的手说:“没有。别瞎想了。”“想想好,这样想多了,也就不会害怕了。”这种时候,雯妮莎总是会拿些毒品镇定他,而这每每有效,使海的喘息从粗到细,从急到缓,恢复到入睡那样均匀的速度。
毒品这时已经成为他们对抗现实的唯一出路。他们更多的时候是猫在一起用药,看着彼此的脸色暗下去,毒品稠稠地在血管里一次次费劲通过,心脏跳起来,整个人都进入仙境。然后两人作爱。再然后拉着彼此因为吸毒而皱缩的手,两个人肢体贴着肢体,贴挤在一起。像两条窒息的鱼,没头没脑地转来转去;终有一天他们会不得呼吸,共同窒息。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点。雯妮莎早明白一点,海海晚明白一点。就这点区别。
用过药物后,海海也能将学校里的事情放在一边,这种时候,两个人终于也能好好地说一说话了。她也会说一些很可爱的话来逗他开心,看着他笑,自己又像走神似地想别的事情去了,然后回过神来会突然问海海:“你真的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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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花蕾尚未开放,就蛀坏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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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海“哼”的一声,他的意思是:你说呢?
她又问:“那你后悔吗?”
海海又“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已经不太喜欢用言语来表达感情了。
她追问:“后悔?不后悔?”
他还是“哼”了一声,无限的感概与不尽的叹息都尽在其中。
“哼什么?”雯妮莎并不饶他。
他看着她,突然莫明其妙地笑了一下,自己笑话自己的那一种笑。好像在笑话自己一些死去的荒唐事,像成年后看着自己儿时的一个心愿:它多没价值啊,但它存在过。这时,后悔已经不是一个适当的形容了。他最重要的成长和青春消耗在她这里,被她曲折地诱惹着,把一份已经充满荆棘的青春变得更加崎岖坎坷,充满了意外与惊险。
“那你呢?你对我呢?”海仔细想一想,其实雯妮莎从来没有主动告诉他什么,或者表白过什么,他竟然不知她心里是何心意。
她伸过脖子吻海,吻得不像过去那样轻浮,而是很随意、很正经、轻轻地在海的唇上一吻。然后她说了一句让他琢磨很久的话,她说他是很爱地不爱她,而她是很不爱地爱他。
就像一部蒙太奇电影挑战与打击了他的智力,他扭过脸看着她,想追问什么意思,想想也就放弃了。到了这一步,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静着。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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