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新注聊斋志异》第3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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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授美锦,使学制'11',若严师海弟子。初犹呵骂,继而鞭楚。柴痛切于心,不能为地'12'。 而金之怜爱林,尤倍于昔,往往自为妆束,匀铅黄焉'13'。但履跟稍有折痕,则以铁仗击双弯'14';发少乱,则批两颊:林不堪其虐,自经死。柴悲惨心目,颇致怨怼'15'。 妻怒曰:“我代汝教娘子,有何罪过?”
柴始悟其奸,因复反目,永绝琴瑟之好'16'。 阴于别业修房闼'17',思购丽人而别居之。
荏苒半载,未得其人。偶会友人之葬,见二八女郎,光艳溢目,停睇神驰。女怪其狂顾,秋波斜转之。询诸人,知为邵氏。邵贫士,止此女,少聪慧,教之读,过目能了。尤喜读内经及冰鉴书'18'。 父爱溺之,有议婚者,辄令自择,而贫富皆少所可,故十七岁犹未字也。柴得其端末'19',知不可图,然心低徊之'20'。又冀其家贫,或可利动。谋之数媪,无敢媒者,遂亦灰心,无所复望。忽有贾媪者,以货珠过柴。柴告所愿,赂以重金,曰:“止求一通诚意,其成与否,所勿责也。
万一可图,千金不惜。“媪利其有,诺之。登门,故与邵妻絮语。睹女,惊赞曰:”好个美姑姑!假到昭阳院,赵家姊妹何足数得'21'!“又问:”婿家阿谁?“邵妻答:”尚未。“媪言:”若个娘子,何愁无王侯作贵客也。“
邵妻叹曰:“王侯家所不敢望;只要个读节种子'22',便是佳耳。我家小孽冤,翻复遴选'23',十无一当,不解是何意向。”媪曰:“夫人勿须烦怨。
恁个丽人,不知前身修何福泽,才能消受得。昨一大笑事:柴家郎君云:于某家茔边,望见颜色,愿以千金为聘。此非饿鸱作天鹅想耶'24'?早被老身呵斥去矣!“邵妻微笑不答。媪曰:”便是秀才家,难与较计;若在别个,失尺而得丈,宜若可为矣。“邵妻复笑不言。媪抚掌曰:”果尔,则为老身计亦左矣'25'。日蒙夫人爱,登堂便促膝赐浆酒;若得千金,出车马,入楼阁,老身再到门,则阍者呵叱及之矣。“邵妻沉吟良久,起而去,与夫语;移时,唤其女;又移时,三人并出。邵妻笑曰:”婢子奇特,多少良匹悉不就,闻为贱媵则就之。但恐为儒林笑也'26'!“媪曰:”倘入门,得一小哥子,大夫人便如何耶!“言已,告以别居之谋。邵益喜,唤女曰:”试同贾姥言之。此汝自主张,勿后悔,致怼父母。“女腆然曰'27':”父母安享厚奉,则养有济矣。况自顾命薄,若得佳偶,必减寿数,少受折磨,未必非福。
前见柴郎亦福相,子孙必有兴者。“媪大喜,奔告。
柴喜出非望,即置千金,备舆马,娶女于别业,家人无敢言者。女谓柴曰:“君之计,所谓燕巢于幕,不谋朝夕者也'28'。 塞口防舌,以冀不漏,
何可得乎?请不如早归,犹速发而祸小'29'。 “柴虑摧残。女曰:”天下无不可化之人。我苟无过,怒何由起?“柴曰:”不然。此非常之悍,不可情理动者。“女曰:”身为贱婢,摧折亦自分耳'30'。 不然,买日为活,何可长也?“柴以为是,终踌躇而不敢决。一日,柴他往。女青衣而出'31',命苍头控老■马'32',一妪携■从之,竟诣嫡所,伏地而陈。妻始而怒;既念其自首可原'33',又见容饰兼卑,气亦稍平。乃命婢子出锦衣衣之,曰:”彼薄幸人播恶于众'34',使我横被口语'35'。 其实皆男子不义,诸婢无行,有以激之,汝试念背妻而立家室,此岂复是人矣?“女曰:”细察渠似稍悔之,但不肯下气耳。谚云:“大者不伏小。‘以礼论:妻之于夫,犹子之于父,庶之于嫡也。夫人若肯假以词色,则积怨可以尽捐。”妻云:“彼自不来,我何与焉?”即命婢媪为之除舍。心虽不乐,亦暂安之。
柴闻女归,惊惕不已'36',窃意羊入虎群,狼藉已不堪矣。疾奔而至,见家中寂然,心始稳贴。女迎门而劝,今诣嫡所。柴有难色。女泣下,柴意少纳。女往见妻曰:“郎适归,自惭无以见夫人,乞夫人往一姗笑之也'37'。 ”
妻不肯行,女曰:“妾已言:夫之于妻,犹嫡之于庶。孟光举案'38',而人不以为谄,何哉?分在则然耳'39'。 ”妻乃从之,见柴曰:“汝狡兔三窟'40',何归为?”柴俯不对。女肘之,柴始强颜笑。妻色稍霁,将返。女推柴从之,又嘱庖人备酌。自是夫妻复和。女早起青衣往朝;盥已,授■'41',执婢礼甚恭。柴入其室,苦辞之,十余夕始肯一纳。妻亦心贤之;然自愧弗如。积惭成忌。但女奉侍谨,无可蹈瑕'42';或薄施呵谴,女惟顺受。一夜,夫妇少有反唇,晓妆犹含盛怒。女捧镜,镜堕,破之。妻益恚,握发裂眦'43'。 女惧,长跪哀免,怒不解,鞭之至数十。柴不能忍,盛气奔入,曳女出。妻呶呶逐击之'44'。 柴怒,夺鞭反扑'45',面肤绽裂,始退。由是夫妻若仇。
柴禁女无往。女弗听,早起,膝行伺幕外。妻■床怒骂,叱去,不听前'46'。日夜切齿,将伺柴出而后泄愤于女。柴知之,谢绝人事,杜门不通吊庆。
妻无如何,惟日挞婢媪以寄其恨,下人皆不可堪。自夫妻绝好,女亦莫敢当夕,柴于是孤眠。妻闻之,意亦稍安'47'。 有大婢素狡黠,偶与柴语,妻疑其私,暴之尤苦。婢辄于无人处,疾首怨骂'48'。 一夕,轮婢值宿,女嘱柴,禁无往,曰:“婢面有杀机,叵测也。”柴如其言,招之来,诈问:“何作?”
婢惊惧,无所措词。柴益疑,检其衣,得利刃焉。婢无言,惟伏地乞死。柴欲挞之,女止之曰:“恐夫人所闻,此婢必无生理。彼罪固不赦,然不如鬻之,既全其生,我亦得直焉'49'。 ”柴然之。会有买妾者,急货之。妻以其不谋故,罪柴,益迁怒女,诟骂益毒。柴忿,顾女曰:“皆汝自取。前此杀却,乌有今日'50'!”言已而走。妻怪其言,遍诘左右,并无知者;问女,女亦不言。心益闷怒,捉裾浪骂'51'。 柴乃返,以实告。妻大惊,向女温语;而心转恨其言之不早。柴以为嫌■尽释,不复作防。适远出,妻乃召女而数之曰:“杀主者罪不赦,汝纵之何心?”女造次不能以词自达'52'。 妻烧赤铁烙女面,欲毁其容。婢媪皆为之不平。每号痛一声,则家人皆哭,愿代受死。妻乃不烙,以针刺胁二十余下,始挥去之。柴归,见面创,大怒,欲往寻之。女捉襟曰:“妾明知火坑而固蹈之。当嫁君时,岂以君家为天堂耶?
亦自顾薄命,聊以泄造化之怒耳'53'。 安心忍受,尚有满时;若再触焉,是坎已填而复掘之也'54'。 “遂以药糁患处'55',数日寻愈。忽揽镜喜曰:”君今日宜为妾贺,彼烙断我晦纹矣!“朝夕事嫡,一如住日。金前见众哭,自知身同独夫,略有愧悔之萌,时时呼女共事,词色平善。月余,忽病逆,害
饮食。柴恨其不死,略不顾问。数日,腹胀如鼓,日夜浸困'56'。 女侍伺不遑眠食,金益德之。女以医理自陈;金自觉畴昔过惨,疑其怨报,故谢之'57'。金为人持家严整,婢仆悉就约束;自病后,皆散诞无操作者。柴躬自经理'58',劬劳甚苦,而家中米盐,不食自尽。由是慨然兴中馈之思'59',聘医药之。金对人辄自言为“气蛊”'60',以故医脉之,无不指为气郁者。
凡易数医,卒罔效,亦滨危矣。又将烹药,女进曰:“此等药,百裹无益,只增剧耳。”金不信。女暗撮别剂易之。药下,食顷三遗'61',病若失。遂益笑女言妄,呻而呼之曰:“女华陀'62',今如何也?”女及群婢皆笑。金问故,始实告之。泣曰:“妾日受子之覆载而不知也'63'!今而后,请惟家政,听子而行。”
无何,病痊,柴整设为贺。女捧壶侍侧;金自起夺壶,曳与连臂,爱异常情。更阑,女托故离席;金遣二婢曳还之,强与连塌“。自此,事必商,食必偕,即姊妹无其和也。无何,女产一男。产后多病,金亲为调视,若奉老母。后金患心■'64',痛起,则面目皆青,但欲觅死。女急取银针数枚,比至,则气息濒尽,按穴刺之,画然痛止'65'。 十余日复发,复刺;过六七日又发。虽应手奏效,不至大苦,然心常惴惴,恐其复萌。夜梦至一处,似庙宇,殿中鬼神皆动。神问:”汝金氏耶?汝罪过多端,寿数合尽;念汝改悔,故仅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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