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审判》第89章


小姑娘说:“我正在写作业,隔着窗户看得很清楚。但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也不敢问爸爸,不敢问妈妈。”
冈村宁茨红着脸说:“是的,我是冈村宁茨,宝敏!你恨我吗?”
王宝敏没直接回答冈村,她说:“因为你住在我们家里,所以当老师说你被关押在上海江湾战犯监狱时,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姑娘又说:“老师问我笑什么?我也说了谎。我说,冈村宁茨终于被关进战犯监狱,我感到非常高兴呢!老师说,对,应该感到高兴!”
冈村在日记里记述了这件事之后,感慨地说:“王宝敏,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在上海这个错综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我的往所能得以保密,实非易事啊!”
冈村隐居王文成家一连四个月,除了《中央日报》以外的全国各地报纸纷纷发表文章,南京、上海、北平、广州、武汉的街头巷尾,不时地出现传单、漫画和标语,一齐对国民党政府庇护冈村的倒行逆施行为,进行质问、谴责和讽刺。
八月十日上午,戴笠飞机失事死后,继任国防部保密局局长的毛人凤,心慌意乱地拿着刚从南京街头墙壁上撕下来的四幅题为《穿连裆裤》的石印漫画、两幅题为《在青天白日下》的木刻漫画去见蒋介石,要求蒋介石批准保密局进行侦破,逮捕漫画的制作者和张贴者。
蒋介石沉默不语,铁青着脸,先拿起石印漫画看了看,见上面画着他的右胳膊挽着冈村的左胳膊,两人笑逐颜开地共穿一条连裆裤。木刻漫画上,画着冈村跪着匍匐在地上,身上覆盖着国民党的青天白日党旗,只露出个破裤裆裹着半个屁股和两只光脚板。使毛人凤感到意外的是,蒋介石既没有习惯地骂“娘希匹”,也没有同意他的意见。只冷冷他说:“你们不必大惊小怪,唵!这个这个,派人把这些漫画撕掉就行了,唵!”
舆论是可怕的。毛人凤走后,他给何应钦打电话:“是敬之兄吗,唵?你们国防部,还是让冈村宁茨住到江湾战犯监狱去。这个这个,应该向他说明,唵,这样做,可以说是保护拘留。另外啦,唵,在适当的时候,对他进行必要的审讯,希望他能够理解,唵!”
冈村在八月十一日的日记里写道:“国防部派吴永明先生来上海通知我入狱,并转告蒋委员长与何学长对我的关怀。我完全理解,并深深感谢他们。”
为了入狱方便,冈村剃了光头。他在八月十四日的日记又写道:“在监狱,可能两个月难理一次发,故今日剃了光头。想到社会舆论对中国政府的压力,今日入狱,于心始安。一进监狱,我老是想着小姑娘王宝敏。”
在监狱里,冈村住着一卧室一卫生间的小套间,不仅可以会客,而且可以在院内自由走动;监狱还派一名叫邬志文的中年人为他做饭菜、送茶水、扫地和洗衣服;中山博士仍与过去一样,每天为他检查一次身体。上午十点以后,房间里的气温比较高,邬志文就将藤睡椅搬到树荫下,让他躺在上面看书报,冈村对前去看望他的汤恩伯说:
“一切都与我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由和方便,丝毫没有蹲监狱的感觉。”
南京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决定八月二十日对冈村进行公审。先天晚上八点左右,典狱长孙介君遵照何应钦的意见,将有关情况告诉冈村:
“本来,蒋总统无意使冈村先生受审,但考虑国内外舆论,不得已而为之。让先生受审,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不要存在任何畏惧心理。蒋总统与何部长、汤司令都说过,希望先生在受审时,对中国人民在八年抗日战争中遭受的痛苦要表示痛心,以求得中国人民的谅解。”
“好,好!”冈村很激动,“我遵嘱照办。”
临时法庭设在塘沽路上海市参政会礼堂。审判台上用麻绳吊着四个孤零零的大字:“公审大会”。
这种布置,独具匠心:既含糊又不含糊;既说明问题,又不使冈村受刺激,恰到好处。
台下坐着一千二百余人,他们是各省市的代表,军队代表,各驻华使馆代表和新闻记者。
八点四十五分,身着黑色法衣的军事法庭庭长石美瑜,法官叶在增、葛召荣、李之庆、宋书同,检察官陈光虞,书记官张体坤,在台上前排座位上就坐,指走辩护律师江一平、杨鹏、钱尤生坐在第二排座位上。
“五分钟之后,身穿深灰色西服,头戴同样颜色礼帽的冈村宁茨,由四名法警押人法庭。他抬头望了望悬挂在审判台上的四个大字,心里获得几分慰藉,步子也迈得坚实了。他摘下礼帽向台上深深一鞠躬,又向台下深深一鞠躬,然后提着礼帽面对台上立正站着。
九点正,石美瑜宣布开庭:“公审大会开始!下面,由被告说明自己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和身份。”
翻译将这句话译成日语说给冈村听后,他沉沉地点了一下头:“是!本人是冈村宁茨,男,六十六岁,日本东京人,前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陆军大将。”
石美瑜说:“现在,由张光虞检察官宣读起诉书。”
起诉书说远不说近,说轻不说重,而且非常抽象:
“被告在华时间长达十六年之久,较之其他战犯的犯罪事实要多。民国十四(一九二五)年至十六(一九二七)年任皖系军阀孙传芳的军事顾问,为孙传芳割据浙、赣、皖、闽、苏五省出谋划策,破坏中国的统一。翌年,他任日军步兵联队长,参与由大仓利通师团长指挥的攻打济南的战争,屠杀中国军民五千余人,中国政府派交涉员蔡公时等十七名外交官前往济南与日军交涉,结果蔡被日军割掉耳朵和鼻子,几天后蔡与十六名外交官惨遭日军杀害。”
陈光虞念到这里,冈村按照蒋介石等人“要表示痛心”的吩咐,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又向台上台下各鞠一躬。他抹着眼泪说:
“我有罪,我有罪!虽然攻打济南由大仓指挥,在那里实行大屠杀和割掉蔡公时先生的耳鼻是他的主张,但我应该劝阻。可是,我没有这样做。有罪,我有罪!”
他连捶两下胸脯,把罪责完全推到大仓利通身上。
石美瑜一击惊堂木:“等起诉宣读完了你再说!”
“我一心只想到自己的罪行,竟忘记了法庭的规矩,敬请原谅!”他向石美瑜鞠一躬。
陈光虞继续念道:“民国二十一(一九三二)年,被告作为上海派遣军副参谋长,参加侵占上海的战争,使四千多个无辜市民死手非命,翌年五月,被告与中国代表熊斌签订了《塘沽协定》,使日军进一步控制了华北。被告出任关东军副参谋长时,为伪满洲国的所谓独立出谋划策,又一次破坏中国的统一。”
关于冈村在华北、华中地区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起诉书一字不提。
陈光虞最后说:“被告率部驻华北期间,以及后来任驻华派遣军总司令期间,多次发动侵占中国领土的战争,使中国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石美瑜说:“下面由辩护人江一平律师为被告辨护。”
“庭长先生!不用辩护人为我辨护。”冈村显得很沉痛,“起诉书说的全是事实,我一概承认。我深深感到对不起中国人民!”
他又哭起来:“不论法庭怎样对我量刑,我都甘领甘受!即使判我死刑,我也是死有余辜!”
历时四十分钟的公审,谁也没有直呼冈村宁茨的名字,颇有点礼貌相待。石美瑜宣布被告退庭后,冈村哭哭啼啼离开法庭。
当天晚上,冈村怀着复杂的心情,给在日本大东亚省任课长的长子冈村忠正写信:
“今天,我第一次受审,开始不免有些紧张,但听完检察官念的起诉书之后,紧张的心情就消失了。按起诉书的陈述,无论如何定不了我的罪。不过,我还是按照中国政府有关领袖的叮嘱,在法庭上显得十分沉痛,居然三次流了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泪是怎么流出来的。但我注意到了,我的眼泪并没有打动多少与会者的心。关于我的问题,最大的矛盾是中国最高当局与老百姓的看法不一致。然而,我相信,只要中国的现政权不被共产党所取代,我就有生还故土的希望。遗憾的是,中国正在进行的这场内战,国军累战累败。因此,我仍然忧心忡忡。”
正因为如此,当一九四九年一月蒋介石下野时,冈村如丧考妣似的痛哭了一场,而且伤心得一连两天只吃下两个馒头。何应钦知道后,派秘书王顺民去监狱安慰他。王顺民对冈村说:
“何部长说,蒋总统名义上引退,但中国的实权还掌握在他手里,请冈村先生放心。本来,政府早就想宣布先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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