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桥》第100章


他心中烦闷,心中忍不住想打个电话听听闪清光的声音,可是两人已然明言再无关系。她考入大学,他名落孙山,天壤之差,纵使仰头也看不见她的背影啊!他彻底绝望,想起一个个同学,每个人都已经荣耀一身,谁还记得他?他忽然想起了周启,他家药铺倒有电话,同是天涯沦落人,聊聊也好,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可他们家——三舅家没电话,四舅家里虽有,但最近四舅妈脸色有些不对。他不再想,进了南面四舅家。
“我打个电话。”四舅妈一个人在屋,织着秋天穿的毛衣。
“电话没交费,邮电局给停了。”四舅妈头也没抬。
“噢?”孟超然没会意,一时犯了傻,问,“什么时候停的?”
“刚刚停的。”
孟超然生起一股怒气,转身走了出去。屋里,四舅妈还在一个劲儿地唠叨:“咱老农民比不得城里人呀!人家有钱,开厂子的开厂子,倒卖煤炭的倒卖煤炭,拿着村里老百姓的钱胡花海花,把厂子折腾倒闭了也不干人家事,反正又不是他们钱。人家捞够了油水,山珍海味吃个遍,可怜咱呐——连个电话都打不起!”
孟超然走到了姥姥屋门口,一咬牙又转回身挑开门帘:“舅妈,你一向说自己心直口快,嘴没把门的,怎么今天光说‘他们、人家’,不提名字了?”
“哼——”四舅妈用女性特有的腔调一嗤,“咱提不起呀!人家从农村里飞出去了,如今人模人样,有钱有势的。说不定哪一天,咱还要求人家办事,虽说九成九和老二一样拾撅出来,可咱还留着一层盼头,别让人家给用洗脚水泼的好!我不敢提,可有人敢提,你去问问,村里哪一家哪一户哪一个人没指名道姓地骂。咱也姓谢,丢人呐!给人家养活着儿子养活着老娘还挨骂,里外不是人呐!”
孟超然一摔门帘,走了出去。刚到姥姥屋门口,听见里面隐隐几声啜泣,他快步走进屋里来到姥姥床前。老人正在流泪,孟超然还没来得及安慰,老人赶忙擦了擦眼泪:“小超,你别听她乱说,有口无心,她说过就忘,不当真的。你就安心住着,住了十几年了,谁敢撵你!要撵,连我一块儿走,咱娘儿俩要饭去。”
孟超然安慰几句,默默来到院子里,环顾着自幼熟识了的一草一木,心想:该离开啦!县城、南台,两个家,一样难回呀!天大地大,什么地方有我容身之地?
正想着,街上有人说话:“请问,孟超然家在这儿吗?”
邻居家一个姓张的婆子回答:“这儿只有姓谢的,没有姓孟的。”
孟超然走了出来,一看,竟然是马林涛和杨辉!
“超然!好容易找到你了!”杨辉高兴地叫了一声。
“你在这儿呀!我还以为你住在城里没回来呢!”老婆子忙加了一句。
孟超然也没理她,将两人让进家里。杨辉一面环顾四周,一面称赞:“这地方真幽静,到处都是树荫,比城里痛快多了。”
“你呀!就像吃惯了大鱼大肉,突然间吃了顿野菜一样。”马林涛笑着说。
“野菜怎么着!市场上卖的野菜比肉还贵,干净,无污染。”杨辉说。
孟超然待他们耍够了嘴,问:“你们怎么会到了这儿?该不是来吃野菜吧?”
马林涛一指:“杨辉有事找你,我就和他一块来了。”
“我是当信差的。这儿有张字条,你看看。”杨辉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
孟超然大为奇怪,原来是许红康写的:
〖超然吾兄:
此刻,你我都已成天涯沦落之人。我已经放弃了郑大的录取通知书,到河口一中补习。我现在,很好,很好的,只是对吾兄日思夜想。高考前,吾兄一句:要是你一直拉肚子,我一直陪着你,不进考场!拳拳之心,小弟铭刻肺府(腑)。甚盼吾兄前来一聚,殷殷。〗
“有一个错别字!”孟超然咕哝了一声,问,“他是……想让我去补习?”
“红康没这么说。”杨辉回答,“只希望你能去玩玩儿,散散心。红康说,他已征得校长同意,如果有大学桥的考生去,即便成绩差,也可以免去一两个的学杂费。”
孟超然半天无语。
马林涛说:“超然,去看看也好。”
“我爸我妈说正在找熟人为我找个学校。”孟超然说。
马林涛不作声了。杨辉问:“常弘扬不是跟你一个村的吗?”
“你想去找他?”孟超然问。
杨辉也不说话了。
“好!我带你们去找找他。以前的,都让他过去。如今我们已经沦落到了这步田地,还念念不忘以前的一丝怨气干嘛!人没出息,连怨恨也不配!”
孟超然说完,带他们去找常弘扬。他家并不远,一二百米,可是人却不在。众人问候了弘扬妈几声,默默走了出来。杨辉见常弘扬家如此穷困,也不禁心中惨然。众人慢慢上了大堤,只见河滩辽阔无际,雄浑苍劲,满滩的芝麻、高粱、红薯、大豆,高高矮矮满目青翠。
“走,我领你们到一个风景最佳的地方!”
他下了大堤,顺着坎坷不平的滩上土路一直到了下滩,刚从高粱田里绕个弯儿,汹涌的白浪横于面前。八九月份,正值汛期,河水比平时暴涨了两三米,填满了河床。河水宽达百余米,水面上泡沫像流动的山丘,滚滚而下,向东只见白雾茫茫,水面与天相接,向西只见青山隐隐,似从天而降。沁河两岸,几十米宽的草地郁郁葱葱青翠可人,牛羊安详地嚼着嫩草,燕子、水鸟高飞低旋,唧唧乱叫。天上,云彩正浓,斜阳如血滴在远处林梢之上,映得长空一片壮烈的气氛。
虽无名胜之观,也有荡人心魄之处。
马林涛仰望天空,喃喃地说:“到这里,我才知道‘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到底是什么意境了。咱们虽在大平原上,可到处是树林呀,建筑呀,把视野都遮住了。到这里,沁河滩茫茫一片,周围视野开阔,一望天空,头顶上又深又远,向四外慢慢罩了下去,可不像帐篷嘛!”
杨辉也赞不绝口,正要说,忽然咦了一声:“那是谁,河岸上坐着的?”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青青的草地上滔滔的白浪边面对河水坐着一个人,穿着白汗衫,与河水融为一体,要不是一个黑黑的脑袋在白浪里显眼,还真不容易发现他。
“那地方太危险,河岸一塌,他就得掉下去。”马林涛摇摇头。
“弘扬!”孟超然叫了一声。
“是常弘扬!”杨辉跑了过去。
常弘扬也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一回头,不由大为诧异:“你……你们怎么会到了这儿?”
马林涛把原因说了一遍,杨辉笑着伸出了手。常弘扬一呆,慢慢伸出手握在了一起,两人相视而笑,不快的往事泯于一笑之中。
孟超然也走了上来,和他对视着,伸出了手。常弘扬神情激动,伸手紧紧握住,低低地说:“我……已经孤独很久了。”
“我也是。”
众人齐声大笑,笑声惊飞了水鸟,嘎嘎叫着在水面一点而过,远处,响起了几声哞哞的牛叫。
“弘扬,你坐这地方可真危险。看,河水把草皮下的沙都淘空了。”马林涛俯视着脚下不到一尺的急流说。
“的确危险。”常弘扬又坐了下来,“老人们传说,沁河中有东西,每年都要吞没不少人命。前年,小李庄淹死三个,后刘村淹死两个;去年,马掌村淹死四个,朱镇淹死一个,对岸的冯家口淹死两个,全是十二三、十七八的年轻人。今年,我们村也死了一个,而邻村死了三个。”
“这么厉害?”杨辉咋舌不已,“那真的有鬼了。”
“鬼是没有的,那不过是老人们吓唬小孩子的话。”孟超然对沁河更加熟悉,“主要是沁河含沙量太大,完全一条沙河,人称‘小黄河’。鬼虽然没有,但河底确实不太平,到处是流沙,到处是陷阱,一脚踩到河底,流沙一陷能陷到你小腿肚子,甚至陷过膝盖。河底的沙随着水不停流动,水一冲,沙一流,你还能站得稳吗?扑通就倒了,你拔腿都拔不出来,就像有鬼拉着你一样。”
杨辉听得毛骨悚然,后退两步:“弘扬,快过来吧!沙岸一塌就完了。”
“别说得那样可恶,咱们喝的可都是沁河水。”常弘扬向孟超然笑了笑,转头对杨辉说,“我就是要体验这种危险的感觉,没有危险哪有刺激,没有刺激哪能去报仇。”
“报仇?”马林涛叫了一声。
“你还要去找大头梨?”杨辉瞪起了眼。
“我今年没考好,完全是因为大头梨。我毁到了这种地步,他不付出点代价,天理难容!”常弘扬咬牙切齿。
“我已经找人警告过大头梨,就是你们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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