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桥》第105章


的前途,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命运,就握在自己手中。考不上,你就会失去一切,大学不会可怜你,人们不会可怜你。孟、常两人深知其残酷性,更是玩命般苦读。可是“为自己奋斗”虽然能带来动力,但若有若无的又有那么些烦恼。烦恼何故?他们不知道,不知道便苦闷,苦闷便喝酒。
林、许二人走后,他们一直苦读到晚上十点,然后喝酒,一直喝到十二点。第二天是星期天,又一直睡到中午十一点。
正睡得香,忽然屋门被敲得咚咚咚山响,两人宿醉未醒,烦得要命。
“谁呀!吵人!”孟超然咕哝了一声,翻个身又睡。
“该不会是你们的笑面虎吧!”常弘扬睁开了眼睛。
“今天星期天,他来干嘛!”
孟超然话音刚落,门外有人叫:“开门,是我,林明华。”
“呀!”常弘扬急忙爬起,“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孟超然打开了门,林明华一见他们就哭了,两人吓了一跳:“怎么啦?别哭!”
这一劝,林明华哭得更厉害了,常弘扬焦躁起来:“有人欺负你,我去揍他!”
林明华抬起泪眼:“周启……周启……死了!”
孟超然只觉脑袋如遭一棒,胸口热血上涌,整个儿呆住了。常弘扬也惊得说不出话。好半晌,孟超然喘了几口粗气,勉强笑笑:“别开玩笑了,哪有这回事!我上次见他还好好的,才一个多月。你听错了吧?”
年轻人不习惯接受死亡,不习惯死亡的突如其来,一个劲儿地猜测着,可是心里却越来越沉。林明华摇摇头,擦了擦眼泪:“是真的。”
“真的!”孟超然神色大变,冲动地抓住她双肩,喉头已开始哽咽,“他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淹死的。到沁河里洗澡,淹死了。”林明华抽泣着说。
孟超然呆若木鸡,没想到那天在沁河岸上谈论河里屈死的鬼魂,竟会应在自己好朋友的身上。常弘扬拨开他的手,扶林明华坐下:“你详详细细地说说。”
“昨天下午,我回了家,打算去找周启,我妈说他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在地里干活,跟他爸爸生了场气,说去河里洗澡,一下去就没上来。”
“周启……周启……”
屋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痛哭声。孟超然擦擦眼泪:“不行!我要去看他!看他!呜——”
“我也去!”常弘扬到水盆里抹了把脸说,“我们现在就去。”
孟超然点点头,洗了洗脸,走出屋子。门前花圃中,六月雪已经残了,风一吹,洁白的雪花片片摇落,坠入泥土。这种花分五瓣,形似五星,纯白无染,孟超然小心地折了两枝完整的花儿,递给常弘扬一枝,自己那枝插在了西装的上衣口袋上,常弘扬也插在胸口。林明华含泪瞧着。
“走吧!”
两人回头看了一眼林明华,大步离去。
又过了沁河,望着滔滔不断的流水,孟超然心潮翻滚:沁河!沁河!还记得我离开你时说的话吗?为何你辛辛苦苦养育了我,又要带给我死亡的痛苦?为什么?想着,想着,眼泪已无声地流下。
车上众人见他俩胸口插着白花,虽然奇怪,也没人敢问什么。车又到野桥,两人下了车,直奔周启家。虽然周启死了一个月了,想必当初也轰动全村,一些儿童和老人见他俩插着白花走向周家,远远地跟来围观,到了门前,围观者已有三四十人。
两人还没敲门,家里人已听见动静出来察看。前面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后面是个同样年纪的男人,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拉着那个小姑娘,一看门前这架势,一齐愣了。
“我们是周启的同学。”孟超然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我认识你,你上次来过。”那小姑娘指了指他,告诉长辈们。
几个人一听,看见了他们胸前的白花,齐声哭了起来。周启爹擦擦眼睛,把两人让进家里。一切如旧,除了墙上风吹日晒斑驳不堪的一块白纸,完全找不到死亡的任何印记。人,是永远少了一个。
“谁来了?谁来了?”里屋传来苍老憔悴的声音。
周启妈忙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里屋响起咳嗽声:“吊祭启儿的?同学?我见见……我见见……呜——”哭声响起。
“这是……周启的爷爷吗?”孟超然问。
周启爹嗯了一声:“小启死后,他就一病不起……可怜……当了一辈子医生。”脸上也流下了眼泪。
孟超然走进屋里,只见床上躺着一个老人,脸颊深陷,骨瘦如柴。周启妈搬过两张凳子,两人坐下。常弘扬说:“您好好休养,别伤了身子。”
“养啥呀!启儿没了,我还活啥呀!”老人老泪纵横,周启爹进来一劝,老人又冲他发起了火,“都是你!你逼他干啥!孩子第四批志愿报的人多,竞争激烈,没考上,他心里痛快吗?你非要他去滩上拔草。你不知道他的脾气?他对那些花花草草有多爱惜,长这么大,拨一棵草他伤一回心。你没出息,不学医,不继承我的药铺,我们爷儿俩南南北北什么山都跑遍了找草找药,我不明白他的心事?咳……咳……”
周启爹赶忙捶背:“爹,你歇歇吧!”
“我不歇!孙子的同学来了,我就是咳死也要说明白我孙子是怎么死的!是你逼的呀!你让他拔草,他不拨,你骂他,他拨着拨着哭了,说:‘我比一棵草还不如!’他要去沁河里洗澡,恁大的水,你咋不拦着?啊!”
“爹,我拦了,他不听,低头就跑!”
“呸!你咋不拦去?过了一会儿,就听河边干活的人说启儿掉进水里了。踩脱了,沙岸塌了。他连衣服也没来得及脱。我就捞啊!沁河水大,没人敢下去,请来水性好的人,孩子已经不知道冲到哪儿了。我找人绑了木排,水太急,放不下去,人一下水就冲得老远。我那可怜的孙子,还会有活路吗?”老人捶首痛心地说着,“可就是尸体,也得捞啊。有人从村里拉来了两三条船,用木梁连在一块儿,七八十个人抓着船踩在水里,一步一步踩,直找到半夜,找了三四里才找到我那孙子呀!”
老人泣不成声,呜呜地痛哭。孟超然又安慰了一阵,走了出来,告诉周启妈:“我想去坟上。”
周启妈擦擦眼泪:“晌午了,吃了饭再去。”
“不了,我们现在就去。”孟超然拦住她,“可不认得地方。”
周启妈叹了口气:“我不能去他的坟,我让小静带你们去吧!”
小静从身后钻了出来,扯扯孟超然的袖子:“我带你去。”
两人随着她出了门,向东而去。一个老婆子见了,叫住他们:“你们等等。”说完跑回家里拿出一卷锡箔纸递给他们,“拿去给小启化了罢。”
“谢谢。”两个向她深深一躬,老人吓了一跳,忙摆摆手。
向东出了村就是连片的竹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三人顺着竹间小道踏着竹叶往里走,进入竹林深处,一重重一根根的竹树错落成一片竹墙,到处是粗大的竹树,与外界隔绝了视线。小静往里走了将近百米,指着前面一座青砖砌成的丘冢,说:“就是这里。”
棺材就停放在地面,用砖石封闭了起来,丘冢前放着个破烂的花圈,孟超然有些发呆。小静说:“这就是启哥哥的坟。”
“为什么不埋进地里?”常弘扬问。
“启哥哥是在立秋后18天内死的,不能动土人葬,只能丘起来。”
“一直这样……丘着?”常弘扬心中难过。
“爷爷说,除非给他娶了鬼妻,否则永远不能动。”
孟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跪在厚厚的竹叶上,摘下六月雪,插在坟前。常弘扬也跪下插上,他看见竹林深处似有隐隐的几点坟头,问:“那也是坟吗?”
“那是我们家的祖坟,姓周的都葬在里面。”
“为什么周启孤零零地葬在这里?”孟超然凶狠地问。
小静吓了一跳:“老人们说,没活过四十岁死了,不能埋进祖坟,只能在自家地头挖个坑埋了。爷爷说他死了想和哥哥做伴,这才破例丘在了祖坟边。老人们还反对呢,说哥哥算夭亡,不孝。”
孟超然心中酸苦不由放声痛哭,哭声响彻竹林,惊飞了林间飞鸟,扑噜噜地振翅。
“周启……周启……你知道吗?你窝窝囊囊活了十九年,生前是一根草,死后别人也不把你当人!周启……啊!哈一哈一哈一周启……你告诉人们生命的起源,可你的生命却被人随意地践踏。你告诉人们怎样去爱护生命,怎样去爱护小草,可在他们的眼中,你还不如一棵草!狗屁一样的陈规旧俗,狗屁一样的风俗禁忌,却把你孤零零地放在这里,任你的尸骨被虫子啃被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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