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官》第59章

果然不出李子文所料，严明对万义生提出的这个意见很恼火，认为这是村民向乡政府挑战的体现，并批评汪祥说：
“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维护乡政府利益和形象的意识？就这样任凭老百姓骑在党委、政府头上拉屎撒尿吗？这么多班子成员到场了，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平时都说自己有能力，到了关键时候你们的智慧和能力都用到哪里去了？反正一句话，处理这件事的前提，必须保证乡政府的利益不受侵害，并要将哄抢木材的组织者绳之以法！”
严明的话急促而严厉，容不下汪祥插话的缝儿。当他说完时，汪祥本想解释一句“除此之外，没有了更好的办法”，可话还没出口，严明已经关了机。
汪祥放下手机，两手一摊，冲着大家摇了摇头。其实，大家早就明白，严明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个意见的。
郑旺生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埋怨着说：
“不同意这个意见，他自己能有什么好办法又不拿出来。要不，让他亲自来处理算了！”
孟刚也附和道：“是呀，现在要想更周全的办法，真是比登天还难了。”
李子文不好说什么，在这里，他的职务最大，加上现在和严明的关系越来越微妙，更不能在同事和下属面前说三道四。但要妥善解决眼前这个难题，他也没辙了。
不过，这些天，他听林业厅的同志讲，林业产权的政策会有些变化，省里会出台新的政策。那么，这新政策到底有些什么规定呢？也许，对处理这起纠纷有帮助。
于是他问：“小徐，省里在我乡搞林业产权体制改革试点，什么时候开始？有什么新的政策没有？”
“他们现在就是来收集了解一些情况，对实施方案进行最后的修订，回去定稿之后，马上就要开始试点。昨天，我看了一下他们的初稿，好像有这样一条政策，所有的集体林权都要进行改制，全部要公开进行拍卖、转让；山权所有人的分成比例要提高到百分之三十。”
“你们把万家林场这个情况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吴乡长不让告诉他们，说这本来就是乡政府的，没有疑虑，没有纠纷。”“他们还在乡里吗？”李子文又问。
“吴乡长出事之后，他们就回去了。”
李子文若有所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对小徐说：
“你和他们通个话，把我们这种情况告诉他们，向他们讨教一下有什么好的政策。”
小徐随即拨通了电话，把具体情况详细地向他们作了汇报。他们的答复是，像这种存在着明显争议的纠纷山，原则上暂时放一放，暂不进行改制。如群众迫切要求改制，应在收集有关证据的基础上，慎重处理；或由当地县级人民政府的林业主管部门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这不是废话一句嘛！”郑旺生不满意地嘟囔了一句。
“也不全是废话。看来还得找林业局的领导出面了。”李子文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下午的工作我看这样安排，郑部长和孟指导员继续在万家了解情况，并上门做些思想工作。我和小汪、小徐到林业局去一趟，具体了解一些政策，看看有什么帮助我们解决问题的思路和办法。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大家一致赞成，然后按照分工各自行动去了。
（三）
李子文带着汪祥和小徐来到林业局，找到了王副局长。
东风乡是林业乡，与林业局打交道自然就多了，都是老熟人，办事也就顺畅多了。见面之后，李子文开门见山地把来意说了。
王副局长是刚由林政科长提拔上来的，对林改政策的理解和把握自然驾轻就熟。听了李子文提出的问题，一下子也觉得很棘手，沉思良久之后才说：
“像这种情况，如果群众情绪激动，要求强烈的话，我的意见还是乡政府姿态要高一点，让老百姓得的利益多一点。现在倡导建设和谐社会，从某种意义上说，和谐就是不要出事，要想不出事，就是要和事，和事就是本事，妥协就是和谐。现在老百姓已经不是以前的老百姓了，该迁就一点就迁就一点吧，反正说得好听一点，我们都是人民的公仆，说得直接一点，都是本乡的老百姓，肥水没流外人田，只要群众知道这个意思就行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现在的问题是，老百姓不识情，乡里领导又不准妥协。”汪祥忙不迭地诉苦。“不准妥协？不准妥协让他去解决呀。现在各级都把稳定工作放在第一位，到时，老百姓上访闹事之后，还是要迁就他们的。到那时候还不是两边都不讨好，更加被动。再说，严格地说，当初颁发山权证时，有些地方很不严肃，工作人员极不负责，群众告你个乱作为，你也没有话说。”
“王局长说得很实在。我们几个现在是两头受气。因此，还得劳驾你一下，和我们一同去处理。严书记这边，你也说得上话，你看好吗？”李子文很诚恳地邀请。
王副局长爽快地答应了。
几个人重新来到了万家村。和郑旺生等人会合之后，李子文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把第二代林的产权按对半开分成，即乡林场与万家村各得一半。大家觉得可以试一试。为了确保实现这个目标，决定先提出三七开，然后慢慢松口。
意见统一之后，便又把万义生等村组干部叫了过来。还没正式谈判前，李子文特地把万义生和万仁志叫到内屋，把自己下午咨询的大致情况告诉了他们，并把乡政府最后让步的底线告诉了他们，目的是要他们知道，现在的这个意见是解决这次纠纷最后的机会了。否则，大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万义生心里本来是想七三分成的，因此没有马上表态。
万仁志倒很爽快：“你还是听李书记的吧，到时候别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问题是，光我同意还不行啊。就是村小组长们都同意了，还要群众同意呀。到时候这些哄抢的木材还要送回林场，群众哪个会去送。”万义生觉得有苦难言。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对你下过指示和命令，今天，我这个意见就算是死命令，你无论如何要保证这最后的底线，你就当是为我考虑好了。”李子文斩钉截铁，不容万义生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就试试看吧，恐怕把木料送回原地很困难。”万义生作出了让步。
“不行！这更是原则问题，你们的行为本来就是违法的，不做到这一点，肯定要关一两个人，起码罚款是要罚的。”
“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是你为难我。”李子文说，“你以为你耍这点小聪明，真能瞒得了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平时为人、做事、工作项项优秀的话，凭你策划这样的闹剧，我就会建议先撤了你的职再说。”
万义生这时才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知道自己那天故意躲到县城去，让老百姓去哄抢木材的秘密让李子文这个聪明人看穿了。好在李子文不是吴亮庆那样喜欢邀功请赏的领导，要不然，严明肯定早就大发雷霆，把自己的乌纱帽摘了。
“那好吧，都按你领导的意思办。不过，这对半开，你做得了主吗？我知道你作出这个决定也是艰难的，严书记会同意吗？”
万义生的担心，倒是让李子文犹豫了一会，但他马上回过神来：“都是你小子，逼得我走投无路了。我已经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了，今天来个先斩后奏。”
接下来的谈判很顺利，几个村小组长都勉强答应了，并表态合同签订之后，就用农用车把木材拖回林场。但在接受处罚金的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万义生同意罚款一万元，但不作检讨；几个村小组长都宁愿作检讨，不愿罚款。
最后，李子文拍了个板，罚款六千元，万义生以及参加了哄抢木料的党员、村小组长在全村党员组长会上作检讨。万义生的检讨转交乡党委，并在全乡的中层干部会上公开批评。
万义生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现在是如何向严明汇报的事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着由谁汇报，议论来议论去，李子文还是决定自己来汇报，虽然林业上的事由汪祥负责，但毕竟自己职务比他高，如果让汪祥汇报，严明会有看法。他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不过，在汪祥他们草拟协议的时候，向严明汇报之前，他还是打了何林春的电话，把整个事情的发生及处理过程作了详细的汇报，并把最后的处理结果告诉了她。
何林春很开明，同意了他们的意见，这让李子文感觉心里很温暖、很感动。
严明听完李子文的汇报之后，虽然言辞不是很尖刻，但语气却很严厉地批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