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诉讼》第86章


“赵世铎”三个字在这个小白脸身上引起的反应显然比在看守所曹所长身上引起的反应强烈得多,他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着赵雅兰,眼里却没了刚才那股傲慢和冷漠。苹果脸也抬起头仔细端详赵雅兰,像是给她相面。
“你是说你大伯是省政法委赵书记,赵书记托你给局长捎个话?”小白脸又问了一遍。
赵雅兰肯定地点点头:“是呀,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
小白脸连忙说:“那你请坐这儿等一下,我去给局长汇报一下。”
赵雅兰想问他一句:你刚才不是说局长不在么?话已到了嘴边,又忍了回去。
小白脸出去了,苹果脸说:“他是我们局长的秘书,姓白。”又问赵雅兰:“你喝水不?”
赵雅兰摇摇头:“谢谢,我不渴。”
片刻,白秘书回来,对赵雅兰说:“局长请你过去。”
赵雅兰朝苹果脸点点头算作告辞,到了走廊上,赵雅兰问:“你们王局长很忙吧?”
白秘书笑着给她纠正:“我们局长姓刘。”
赵雅兰连忙说:“对不起,我把他跟检察院王院长搞混了。”这一问一答,赵雅兰知道了局长姓刘。
局长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上也没有挂牌子,白秘书敲敲门也没等里面答应,就推开门把赵雅兰让了进去。
局长是个白胖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跟赵雅兰印象里的公安局长一点也不对路。
“刘叔叔,你好,打扰您了。”赵雅兰上前跟局长握了握手,局长的手软绵绵地,像女人的手。
“请坐,小白倒点水。”局长的嗓音倒很亮
赵雅兰坐在沙发上,白秘书给赵雅兰沏了杯茶,放到赵雅兰前面的茶几上,悄悄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赵书记最近还好吧?”局长笑眯眯地看着赵雅兰问候道。
“他还是老样子,除了上班回家就看电视,啥也不会玩。”
“他有啥事找我打个电话就行,怎么让你跑来专门找我。”
赵雅兰见他问到正题上,就字斟句酌地说:“是一点私事,大伯说不用打电话,让我直接找你就行,要有啥困难,请你直接给他打电话。”
刘局长哈哈笑着说:“啥大不了的事还搞这么神秘?是不是又是你落户口的事?那事我可不敢办,省城公安局长老陈是不是为帮你落户口挨了顿训?”局长的情绪挺好,看得出来,他为赵世铎能有私事找他而高兴。
赵雅兰没想到那件事这位局长也知道,不由有些吃惊,问:“刘叔叔,那件事你咋知道的?”
“我咋能不知道?老陈亲口给我说的,还挺委屈呢。”
赵雅兰赧颜道:“其实那件事不怪陈叔叔,还不是我大伯小题大做,不办就不办呗,还批评人家干啥。”说到这儿,赵雅兰心想再不能跟他瞎扯了,得赶紧办正事,就说:“刘叔叔,我这次找你可不是求您落户口,而是想求您高抬贵手让我跟我……爱人见一面。”她本想说“男朋友”,又怕“男朋友”关系太远,概念模糊,人家不买帐,话到嘴边把“男朋友”改成了“爱人”。
“你已经结婚了?”
“结婚证领了,还没办。”
“噢,那也算结婚了。”局长搞明白了第一个问题,又想起了第二个问题,“你刚才说什么?让我高抬贵手让你跟你爱人见一面?你爱人在我们局工作?”
赵雅兰说:“我爱人不在你们局工作,是叫你们局关到看守所里面去了。”
“为啥抓的?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知道?”局长这一次是真的大惊失色了。
“他叫李福军,小名叫黑头,你们局的人说他非法绑架、勒索钱财,这根本不可能呀,他又不缺钱花,平常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他要是不正道我大伯能同意我跟他吗?这里面肯定搞错了,肯定有误会。抓进去两天三夜了,被褥、洗涮用具啥都没带,我昨天去看他,又不让见,这两天我真不知道他是咋活过来的。”
说到这儿,赵雅兰开始呜呜咽咽地哭。刘局长也感到问题严重,要是真的办了错案,把省政法委书记的侄女婿抓了进来,还确实没法交待。赶紧劝慰赵雅兰道:“你别哭,我马上问问情况。”说着拨通电话,找治安处的处长。
见他跟对方讲话,赵雅兰赶紧竖起耳朵听,可是离电话太远,局长说话她能听到,对方说什么她听不清,心里急得像有鼓在敲。
“嗯,嗯,就这样吧,你们抓紧搞清楚,进展随时告诉我,一定要慎重。”刘局长放下电话,看看正在擦眼泪的赵雅兰,说:“你爱人的事他们正在查,你放心,要相信咱们公安机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赵雅兰说:“我相信咱们公安局,我也相信我爱人绝不会干那种事,我只求您让我看看他,给他送点随身用的东西就成。”
刘局长略一沉吟,随即答道:“这件事好说。”又拿起电话找到治安处处长说:“李福军的亲属要求见李福军一面,给他送点随身应用的物品,这件事我看可以办,你准备好手续,安排个人陪她去,人现在就在我这儿,我让小白陪他过去找你。”
放下电话,刘局长和蔼可亲地征求她的意见:“小赵呀,你看这样可以了吧?”
赵呀兰站起身,满脸感激地说:“谢谢你了刘叔叔,你上省城欢迎到我家来玩。”
刘局长说:“我肯定要去。你先去看你爱人吧,有啥问题再来找我。”说着把她领到局办公室,对白秘书说:“你把小赵领到治安处找钟处长,让他按我说的去办。”
赵雅兰本想说她知道治安处,不麻烦白秘书了,可是又一想,有他领着力度显得更大一些,就没吭声,接受了刘局长的好意。刘局长一直把她送到电梯口才握手告别。
8
牛刚强坐在审判席,头顶是庄严的国徽,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位陪审员。他看看台下坐在原告席上的程铁石跟博士王、王天宝,又看看坐在被告席上的马丽芃跟她的律师事务所主任老姜,行长没有到庭,却指派她的副手来顶缸,替她坐到被告席上。牛刚强记得上次本案开庭时女行长就没有出庭。
牛刚强心里很清楚,这次开庭纯粹是走过场、摆架势。这宗案子已开过庭,事实早已查的一清二楚,原、被告双方再没有新的举证,这个庭根本就没有必要开。但是不开又不行,法定程序上并没有规定移送出去的案子又移送回来后,是不是还要重新开庭,也没有规定像这种情况审理期限应该怎么算,法律没有规定清楚的事,只好由领导说了算,在这种情况下,领导的话就是法,领导的安排就是程序,作为审判员,他只有听领导的,按领导的吩咐去做。
想到领导,他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何庭长。他决定开庭,没有事先请示庭长,过去审案都是这么办的,没有说哪天开庭还得庭长批准的。唯独这桩案子,非常强烈地牵动着何庭长的心,虽然对他擅自决定开庭日期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却明确告诉他,这个案子一定要请示最高人民法院才能判决。这无异于告诉他牛刚强,他对本案的审判权已经被剥夺了,等于告诉他,这个案子要直接推到最高人民法院去审。标的不过二百来万的经济纠纷案,事实清楚,法律规定明确,却要报到最高人民法院去“请示”,牛刚强在感到荒唐的同时,心底里涌起了悲哀的潮水。他所能做的,就是坚持依法独立审判的原则,这一点他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何庭长,何庭长当时冷冷地说:那就上审判委员会。如果审判委员会赞同牛刚强的意见,坚持依法独立审判的原则,由本院依据事实跟法律直接判决,被告,也就是银行,肯定要上诉,程铁石他们势必又要经受一轮激烈的争斗与博杀。如果审判委员会同意何庭长的意见,被此案推到最高人民法院“请示”,何年何月才能批转下来谁也无法预料,程铁石他们只好在等待中倍受煎熬,在煎熬中痛苦地等待。根据他的经验,审判委员会从来没有拒绝过要求上报请示的案子,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请示一下判错了也有个借口,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些,牛刚强不由同情地看看坐在原告席上的程铁石,程铁石正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视而不见地呆望着对面的被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博士王跟王天宝分别翻弄着自己前面的材料,不时用笔在本上记着什么。
被告席上的几位却显得轻松自如,马丽芃跟她的主任头顶头地议论着什么,不时发出嘻嘻嘿嘿地窃笑。那位副行长拿着一张《参考消息》在看,似乎不是在法庭上,而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
“现在开庭,首先宣布法庭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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