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动》第78章


坐在飞机上,于佑安殷勤地照顾陆明阳,表现出为领导服务的良好素质。陆明阳一边享受一边欣赏,心里道,这人不会选错吧?如果选错,那可就贻笑大方了。乱想一会儿,陆明阳忽然问:“对了佑安,有件事一直忘了问,台湾方老先生是不是前段时间捐了一些作品,是你负责接受的吧?”
于佑安脑子里嗡一声,方寸有些乱,陆明阳怎么又想起问这个,莫不是?
于佑安略一琢磨,笑眯眯地回答:“这事一直想跟书记您汇报,方老先生是解放前出去的,当时是南州画院最年轻的画家,现在已经九十八岁高龄了,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对南州一直念念不忘,思乡之情很浓……”
“说画的事。”陆明阳强调了一句。
于佑安就不敢再绕圈子了,如实道:“是捐了一批,方老先生点名让我接受,当时应该交博物馆,老宁有病,态度也不是太积极,就由局里跟群艺馆先接受了,等节会忙完,我们就把它们交过去,书记您看?”
陆明阳往后一仰,合上眼睛,没给于佑安答复。于佑安忐忑极了,目光一直望着那张布满悬念的脸,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陆明阳像是故意折磨他似的,竟然打起了呼噜。就在于佑安心灰意暗的时候,陆明阳突然睁开眼说:“北京有个领导跟我说起这事,他对方老先生的画很感兴趣。”
于佑安嘴巴张了几下,忽然醒悟似的说:“我知道了,方老先生的画很有价值。”
“是有价值!”
陆明阳的声音分外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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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先生叫方南州,南州怀安人,跟湖东隔着一条河。曾是国立南州师范学院的音乐教师,却画得一手好画,二十岁时便成为南州画院骨干成员,后随父亲、国民党某集团军13师师长方鸿达去了台湾。方鸿达跟方卓娅的祖父是同一支方家,当时在南州,称得上名门望族,如果不是时局动荡,方家的家业应该会很大的,可惜……
算起来,于佑安是方南州的侄女婿,正是这层关系,于佑安早年就跟方南州认识了。三年前方南州到香港,他女儿打电话给于佑安,请他跟方卓娅一同过去,说是老人年纪大了,特别想见亲人。于佑安跟妻子去了,老人分外高兴,抓着方卓娅的手不放。那次老人就谈起过捐赠作品及收藏品的事,他女儿不大愿意,这事才搁下。方南州就一个女儿,很早就在美国定居。他女儿对内地有意见,对南州更有意见,认为父亲叶落归不了根,错误都在大陆这边。去年方南州女儿在新泽西遭遇车祸,不幸离世,方南州悲痛欲绝,电话里哭成一片,方卓娅怎么安慰都不顶用。后来他让弟子跟于佑安联系,要把收藏的书画和自己的作品全部捐赠给家乡,也算是叶落归根吧。还特意强调,不宣传、不报道、不张扬,手续从简,也不要什么感谢信,不要收藏证,只是再三叮嘱于佑安,这事一定要实实在在办下去,千万别……方南州弟子后来表示出一层意思,他听说内地这方面管理不太严格,好像不少捐赠作品会被个别人据为己有,有些还会倒卖到市场上。一语说得于佑安脸红,他再三保证那种事不会发生,捐来的每件作品,都会妥善保存在博物馆。
谁知捐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方南州一共捐了二百多件作品,收藏品八十件,自己创作的作品一百三十六件。当时是要一次接收到博物馆的,可博物馆长嫌麻烦,加上这些作品件件都价值不菲,令人垂涎,怕收藏进去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借故有病一直推拖着。没办法,于佑安只好让王林德和杜育武将它们存放在群艺馆展厅里。
自那以后,于佑安就被方方面面盯上了,先后表示过浓厚兴趣的不下十位领导。车树声有次谈完工作,特意问他:“方老先生那些画里是不是有幅百鸟图,还在不?”于佑安当时惊的,这幅百鸟图是方老作品中最享盛名的,方南州一辈子以画鸟闻名,已有十多个国家的博物馆收藏过他的“鸟”,在香港时,行政区长官还请他画鸟。于佑安只说对捐赠作品不熟悉,由其他人负责登记与保管,支吾了过去。后来是谢秀文,再后来发展到市政府秘书长丁育庆,都是于佑安开罪不起的主。就连徐学谦,有次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何必拿自己的血汗钱出来呢,你手里有价值连城的宝贝,随便一件就把他们搞定了,指不定手指缝里漏下一件,我还能捡着。”
于佑安道自己遇到难题了,从北京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方卓娅早就不生气了,方卓娅跟于佑安闹,并不是抓到了什么真凭实据,而是钱晓通在她面前添油加醋乱说一通,当时是气蒙了,以为自己的男人真不是东西。后来钱晓通出事,才发现是上了钱晓通的当。现在她早把章山忘到了脑后,没有人会她手里抢走于佑安,谁也别想!方卓娅现在特别有信心。
于佑安不高兴,方卓娅以为是在生她的气,变着法子哄他:“就算我错怪你了,那也是为我们共同的幸福,老公你就露个笑脸吧,以后你跟谁在一起,我都不吃醋,行不?”见于佑安没反应,又道:“我们女人就那点见识,总想着别人会抢自己老公,其实细想一下,抢了就抢了,不正证明咱有眼光,找的是名牌货吗。”
于佑安越听越烦,没好气地打断她道:“心里别老想着男人女人,想点别的!”
方卓娅脸一拧道:“想什么?革命理想,两岸统一,还是削减核武器?犯得着吗?咱一平头老百姓,想好自家老公才是正道。”
不管方卓娅怎么说,于佑安心头那个疙瘩还是化解不开。陆明阳飞机上说的那句话,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他一个信息,有人想要那幅画!不管是陆明阳本也好,还是北京真有领导想要,总之,那幅画不可能进博物馆了,而且要用他于佑安的手拿出。
这样的事能做吗?于佑安陷入巨大的矛盾中。他不敢跟妻子提,生怕妻子跟他一样背上沉重的包袱。他后悔当初没把画交给李维汉保管,如果捐赠作品在李维汉手里,倒还好办些,只需稍稍一暗示,李维汉保证能办好,这方面李维汉经验老到。可又一想,如果真是那样,怕是将来到博物馆的画就没几张,对方南州,他又怎么交代?怎么能心安?
这样犹豫了几天,于佑安听到一条小道消息,市委秘书长又有了新人选,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徐学谦也打来电话问:“佑安怎么回事,书记最近对你好像有看法。”于佑安吓了一跳,知道再犹豫下去,什么都晚了。于是一咬牙,给谷雨发了条短信,让她晚上辛苦一下,到丽都宾馆1318房间来一趟。
发完短信。于佑安叫来王林德,艰难地把想法说了出来。王林德脸色都白了,这样的事他哪做过,听听都怕。手下意识地捂到钥匙链上,喃喃道:“不行吧局长。这样太冒险啊?”
于佑安也不难为王林德,十分同情地道:“这样吧,你把钥匙给我,其他事就不用管了,将来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担着。”
王林德怔怔想了半天,突然鼓起勇气说:“局长您说吧,拿哪幅出来,我跟育武去办,将来画要是少了,责任都在我和杜主任身上,是我们没管理好。”
“不行的老王,不能让你跟着冒险。”
“您都能冒,我有啥冒不得的?我这个纪检组长还不是局长您帮我赚来的,放心吧局长,我王林德虽然不会阿谀奉承,该怎么报答我心里有数。”
“真有数?”
“有数!”
于佑安又想了一会儿,很有几分悲壮地道:“谢谢你啊老王,今天起我们就彻底捆绑到一起了。你先下去吧,我给育武打电话,晚上我们一块过去,要毁大家一起毁。”
王林德迈着沉重的步子出去了。
展厅门上的钥匙王林德和杜育武一人一把,晚九点,于佑安的车子停在了群艺馆楼下,他从车子里钻出来时,看到灯光下两个不安的影子,他挥挥手,让司机开车走了,于佑安长吐一口气。用力活动几下胳膊,朝大楼走去。
一小时后,于佑安来到了丽都宾馆1318房,房间是事先开好的。为什么要开这间房?于佑安说不清,只觉得再找不出别的地方来完成这件“壮举”,思来想去还是宾馆安全。
半小时,谷雨踩着响亮的脚步声来了,于佑安打开门,谷雨花枝招展站在外面。
“进来吧。”他说了一声。
谷雨似乎知道叫她来做什么,进门后眼睛就直盯住那幅画,瞳孔因为兴奋突然放大,整个身体都释放出一种信息来。双方没有过多的言语,于佑安指着那幅画说:“就它,你拿走吧。”
于佑安没想到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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