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道-苏特》苏特-第16章


清风观後闭门修炼一段时间,或许慢慢便能脱离这苦海吧。”
说著,体内寒气又是一阵翻腾,喉口处仿佛被尖刃所割,不由一阵剧裂的咳嗽。云纵捂著嘴,连身子都弯倒下去了,半晌,才微微止住咳,勉强笑道:“劳烦……递我杯水。”
贺兰凌急忙从桌上倒了杯热茶,只见云纵微睁著眼,一张青白的仿佛得了痨病般的面孔,随时好像要断气一样的虚弱姿态。头发灰白,除了那双眼有些生气,他哪里看起来像是才二十出头?
转开了视线,几乎有些不忍心再看他。贺兰凌只是默默的将茶杯送至他唇边:“喝吧,小心烫。”
那惨白的唇沾了些湿润,有了些水气,却依旧没有半分血色。
“那秦扣枕将你害至如此……”贺兰凌声音中带著不可抑至的深深怒火,“我岂可饶他!”
云纵淡淡一笑:“若是朝廷有令,要你剿灭瞑华圣教,我自然不会阻止。但若是为我而去找他报仇,那就不必了。”
贺兰凌面色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竟……不恨他?”
云纵淡然道:“那人於我,早已是个不相干的路人。心心念念恨他,不过是又为自己徒增红尘余孽罢了。我既视此人为草芥,你又何必替我介怀,找他报仇呢?”
贺兰凌沈默良久,才一声长叹:“你竟然将此事看得淡至如此。”
云纵摇头道:“堪不破,才是我的余劫。我离开清风观一月有余,该回去了。”
贺兰凌勉强笑道:“你是经常一个人出去云游惯了的,走了一个多月,竟也无人找我来追问你的下落。”
云纵也笑了起来:“我走前便吩咐他们好生留守观内,你是我知己,他们只当我是在你府中喝茶吧。”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以为秦扣枕之前有传书给你,转告我的近况,却不料被他骗了。”
贺兰凌冷笑一声:“他那般狡诈,也只有你会信他。”
话刚出口,便自悔失言。贺兰凌神色一赧,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云纵,讷讷道:“抱歉……”
“无事。”云纵淡淡一笑,“你说的没有错。”
贺兰凌忽然觉得心中一痛,几乎想伸手将云纵抱住,却又忍住了。
这个和他童年时代一起长大的好友,这本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却由不得自己选择便被送进了道观的少年。过了这麽多年,却犹是带著那一点对人世的天真。表面上淡然无谓,任何伤痛都承受得住,实际上却心软,悲悯,习惯性的以己之心,度他人之心。他并非蠢笨,只是真的极不愿去猜测人心,不愿去面对那表皮下的丑陋。
他败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第19章
云纵在贺兰王府稍留了两日,便告辞回了清风观,闭关修炼,慢慢调养身子。如此过了一段时日,忽然宫中派人来请,道是皇上有旨宣其入宫。云纵不敢怠慢,接了圣旨後,换了冠服,便随著前来颁旨的公公进了宫。
皇上在御书房内等著他,当值的公公将云纵请进去後,便躬身退出去了。诺大的御书房内,连一个伺候之人也没有,想来皇上是事先吩咐过了的,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云纵不知皇上所召是为何事,但见皇上背对著他,双手负於身後,良久不曾回头,便心知今日皇上找他,定有不同一般的事。
“云上君。”隔了良久,皇上终於开口了。沈稳中略透著一丝疲态的声音,穿过房内幽幽燃著的暗香,飘荡在这空寂的房中,“朕前些日,做了个梦。梦到朕独自一人站在御花园内赏月,忽然斗大一颗流星,通身红豔,冲破月辉,直砸在朕冠顶之上。”他缓缓转过身来,看著云纵,“上君……”
他忽然面色一变,失声道:“你如何变成这副模样了?”
不过数十日不见,云纵满头黑发竟已成了一片灰白。面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仿佛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云纵垂眸淡然道:“贫道前些日忽染重疾,现下已调理恢复过来了,多谢圣上关心。”
皇上向他跨近一步,定定的望著他,眼内忽然现出一种奇异的痛楚之色,左手微微探出,似乎要抚摸上他的发丝,低不可闻的叹息声逸出:“云相……”
云纵後退一步,低声道:“陛下……家父已仙逝。”
皇上神情陡然一惊,痛楚之色更深,半晌,终於收回了手,转过头去,苦涩的笑道:“朕……差点将你看成了云相。”
当朝名相云敛,少年及第,从太子少傅直到官拜右丞相,一生躬奉皇上,鞠躬尽瘁,劳累成疾,已在五年前便已英年早逝。皇上与他少年时结识,相伴二十余载,信任宠眷,怜他膝下唯有的一子被舍入道观,所以亲赐云纵为清风观观主。
云纵亦有所闻,父亲病逝後,皇上亦大病了一场,哀恸之情,满朝皆知。
伤心最怕故人言……朝饮闲花暮成空。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良久,皇上终於又恢复了常色,向著云纵道:“上君,朕召你前来,正是想让你替朕解此梦。”
云纵一惊,躬身回道:“贫道不敢……妄揣天意。”
皇上微微一笑:“此梦非同寻常,定有所昭示。云上君,据朕自己猜测,梦中天象异常,妖星横月,莫非天下有变?”
云纵心下一沈,心思流转间,豁然明朗,不慌不忙回道:“陛下,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贫道不善解梦,私以为陛下必是日有所虑,方有此梦。天意尚且可测,圣意臣不敢妄猜──还望陛下明示。”
皇上沈默片刻,面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半晌,缓缓笑道:“朕果然瞒不过你。”
此言一出,云纵心内一颤。他素知当今天子城府极深,喜怒不行於色,圣意难测。适才所言要他解梦一说,想必只是个托词,欲借他之口,引出皇上接下来要说的话而已。
他心里亦知,皇上此梦,若要强解,无非是天象呈异,妖星犯主,必有祸乱。如今朝中太子党派纷争甚扰,朝臣各有所拥,而皇上心思不明,偏爱的是一个,信任的又是另外一个,迟迟不肯下昭立储。这些皇子之中,料不得皇上便会怀疑谁有异心。云纵不想踏入浑水,故此不肯顺了皇上的套词,说出他想听的话。须知天子的家事,便是天下大事,猜对猜错,都无好处。
他仍是垂首立於皇上面前,沈默以对。
皇帝见云纵依然不肯开口,微微叹口气,道:“朕不是想为难你,也知你素来不欲干预朝廷中事。只是有一事,须你才能替朕去办。你身无实职,不牵涉太子之争,不在利益中心,不会引起人怀疑。除了你,朕一时也想不到他人了──你且过来。”
云纵一时疑惑,也只能依言走到皇上身後。皇上却是从袖中摸出一道密封的密函,对他道:“朕要交代你办的事,都在这道秘旨中了。你且暗中行事,小心谨慎,切不可露了痕迹。”言毕,微微一笑,“上君,朕的江山,百年基业,可全看你这一行了。”
云纵心中一凛,实在是不愿接下这道秘旨。可是圣命难违,皇上那麽重一句话出口,沈甸甸压在他肩上,分明由不得他选择。不由心下叹息,做个红尘外的修道人又如何?自他被皇帝亲封为天下第一观观主之时起,便已是一枚棋子。
师傅当年曾经抚著他的头叹道:“所谓天下第一观观主又如何?不过是顺了皇上的意思,借我之口,便是天意。”
皇上的心意,便是天意。一句天意,便能冠冕堂皇,堵众人之口。
他只得跪下身子,接过那道秘旨:“贫道……谨尊圣旨。”
皇上微微叹道:“此事关系极大,稍有不慎,朕和你都将落人口实。”
云纵正色道:“贫道定当小心从事,不负陛下重托。”
皇上点点头,隔了半晌,倦然开口道:“你下去吧,好生调养身子。此事虽然要紧,但你也不需急於一时,从容几日再办也可。”
云纵躬身回道:“多谢陛下关心,贫道无碍,且请告退。”
皇上闻言,身子猛然一颤,回头时云纵已经退下离开了。
脚步声逐渐离开,太监总管赵公公进来,跪下道:“陛下,今晚……”
皇上挥手道:“朕今晚宿於御书房,不需伺候,下去吧。”
赵公公低头领命出去了。皇上独自一人立於房内,高大的身躯在烛火的映衬下,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说不出的寂寞。
他的唇角漫开一丝凄苦的浅笑,伸手握住自己胸前一块鹅黄色的玉佩。
“敛……”他轻声道,“朕曾答应过你,放任云纵一生逍遥,绝不将他扯入朝廷内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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