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第43章


他每次读着父亲的信,就似乎又看见了父亲那张愁苦的脸,还有父亲在村人面前弯下去的腰。
他一想起这些便想哭。
田壮就问:你爹的病好些没有?
李胜明就苦下脸说:他是心病哩,因我娘的病,欠下那么多的债,还不上债,丢人哩。
田壮就也叹口气,想了想,把这个月的津贴费拿了出来,递给李胜明说:把这拿上,给你爹买点药寄回去。
李胜明推田壮的手说:你的津贴费都给过我好几回了,我咋能老要你的钱呢。
田壮就说:咱们谁不知道谁呢?
李胜明的眼圈就潮湿了,他接过田壮递过来的钱,哽着声音说:现在啥也不说了,日后我要真的有一天……
说到这,他便不说了,抹了一把溢出的泪水。
田壮故作轻松地说:咱们这些人,就白晔命好,她和庞巧妹一起去护校学习去了,半年后一毕业,可就是干部了。
唉,咱只怪咱不争气。李胜明说完长吁口气。
咱们这些人,估计下一个提干的准是陈平。田壮说。
听说庞巧妹经常找陈平出去玩。李胜明就很羡慕的样子。
田壮心事重重的,又走了一段,便说:回吧!俩人就回来了。
跑道一侧,他们看见欧阳江河在暮色里抬头望天。斜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跑道旁的草坪上,久久地凝望着。
李胜明就小声说:连长一定有啥心事儿。
田壮说:各人有各人的苦恼。
听说白晔上学走时,欧阳连长还亲自去送了呢。李胜明说。
田壮没有说话,他看见了指导员。指导员正坐在石凳上呆呆地望着棋盘。
李胜明也看见了指导员,便走过去,他看见了棋盘旁摆着的鱼缸,鱼缸里那两条养着的金鱼死了。指导员不是望着棋盘发呆,而是望着那两条死了的金鱼。
李胜明叫了声:指导员——
指导员没有抬头,仍望着那两条飘在鱼缸水上的鱼说:它们死了!
李胜明就想起这两条鱼以前都是关班长在帮着精心照料,关班长一走,这两条鱼没人照料了。
李胜明蹲下身,伸手把那两条死鱼从水里捞出来说:明天再买两条吧,以后我给它们捞鱼食。
指导员就抬起脸,很深地望了一眼李胜明。
李胜明看见指导员的目光中有很亮的东西一闪。
指导员同时看见了李胜明身后站着的田壮。田壮走上一步说:指导员身体好些了么?
指导员笑一笑,然后说:代理班长了?
田壮忙说:我的能力有限,以后还请指导员多批评。
指导员就又笑一笑。
李胜明端起鱼缸走了,把水倒在了院子里,又把那只鱼缸送回到指导员的宿舍里。
第二天出早操,指导员出现在了队列里。
吃过早饭,指导员把李胜明叫到了自己的宿舍。
指导员就说:田壮有一定的工作能力。
李胜明不明白指导员为什么要提田壮,便说:是,我看他当班长也合适。
指导员就点点头,深思熟虑地说:我准备把你调到炊事班。
李胜明就吃惊地望着指导员。
指导员又说:谁都知道炊事班又苦又累,没人愿意去。咱们这一百多号人,每年入党名额也就那么几个,到了炊事班情况就不一样了,入党名额再少,也总是先考虑炊事班。
李胜明便什么都明白了,指导员为了他的进步,是下了一番苦心的。李胜明就感动地说:指导员,我去!
指导员就点点头,半晌又说:当年我也是这么关心关班长的,只可惜……唉……
指导员说到这,便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
下午的时候,在指导员主持下,召开了支委会,会上便把田壮代理班长转成正式的,还有调李胜明去炊事班的事定了下来。
晚点名的时候,便由指导员宣布了这项命令。
炊事班的确缺人,前一阵老兵复员,负责喂猪的王老兵复员了。连队养的几头猪一直没有人喂,李胜明便去喂猪了,并负责给炊事班买菜。
连队的猪舍建在营房院外,那里有两间红砖小房,还有一排猪舍。
李胜明在宣布完命令以后,便搬到猪舍去住了。
第二天,李胜明借出去买菜的机会,为指导员买了两条金鱼,那两条鱼一黑一红,又重新放在指导员宿舍的鱼缸里。以后的日子里,齐指导员经常望那一黑一红的两条金鱼。
3
陈平那天翻看着报纸,宣传科订了许多报纸。付晓明因为拥有了爱情,“本板讯”写得便愈发勤奋。
报纸上说:某国当局在边境驱逐华人……
报纸上又说:某国当局恩将仇报……
报纸上还说:某国部队开枪打死打伤我国的耕牛及群众……
陈平就说:快了,这回快了!
付晓明摇着头问:什么快了?
陈平就把这些报纸送到付晓明面前,付晓明认真地读了报纸,直起身站在地图前,他望着中国南部边境,把一个指头指向南国的领土。
打它!付晓明抬起头说。
陈平也走到那张地图前,征求地问:你说这回能打起来么?
付晓明就沉思,在办公桌周围踱来踱去,然后就深刻地说:忘恩负义,这么猖狂,这是有背景的,我要是主席,就把它打个稀巴烂。
陈平说:你不是主席,我问你这回上头能不能有决心打。
付晓明就又想了想,并翻了报纸,又点起支烟,沉思片刻说:经验告诉我,这回估计要打了。
陈平就走到地图前看了眼说:真的?
付晓明就扳着指头说:第一,咱们要不下决心打,就不会这么宣传。第二,那国的当局太不是个东西了,它是一条暖过来的蛇。第三,中国人打局部战争还是不含糊的,例如:珍宝岛反击战。第四,中国的领土被某国人占了,就凭这一点,也得打一打,要不然后代会骂我们无能的。
陈平觉得付晓明分析得有理,又说:你看咱们部队有希望参战么?
付晓明就很不乐观地说:我看够呛,因为咱们是空军,就是参战了,也是飞行员的事,咱们还是睁眼看的份。
陈平就觉得很失望。
付晓明一边吸烟,一边沉思,他一会儿看地图,又一会儿看报纸。
陈平就又想起了白晔。白晔上学走时,他还是去送了,结果他看见了前来送行的欧阳江河。白晔看见他的时候脸就白了一些,但还是冲欧阳江河介绍说:这是我同学。
欧阳江河就居高临下地和他握了手。他一时无话可说,他看见庞巧妹向他招手,他就向庞巧妹走去。
庞巧妹就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来送我,还是来送她?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并不想和庞巧妹有什么来往,以前他和庞巧妹来往,那也是给白晔看。白晔对他的冷漠,使他心里有了很大的失落,和庞巧妹来往是为了减少这种失落。但转了一圈,他觉得自己还是真心喜欢白晔。
他又想起小时候,他总像个哥哥似的照顾着白晔。有一次,白晔在下课时,被一个男生推了一把,白晔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很难过,一堂课他也没有上好。下课后,他找到了那个推白晔的男生,只一拳便把那个男生的鼻子打得流出了血。放学后,因为打架,他被老师留住了,狠狠地挨了一顿批,天快黑的时候,他才从老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出来他就看见了白晔。
白晔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等他,看见他便眼泪汪汪地说:平哥哥。
白晔这一叫,叫得他心里暖烘烘的,他牵起她的手,向家里走去。他在她的身边安慰着说:别怕,有我呢。
后来他们中学毕业,那时他们都大了,也正是两个人情窦初开的年龄。俩人几乎没用任何铺陈便走到了一起,他拥抱她,吻她。她似乎也非常希望他的拥抱和吻。她在他的怀里颤栗着,他嗅到了她唇上的芬芳,那是少女的芬芳,像初绽的花蕾。那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今后一定要娶白晔。
如果不当兵呢?也许一切还会像以前一样,她会让他拥抱,会让他亲吻。
可这一切,随着他们走进部队一切都变了。白晔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了,以后白晔简直变得不可琢磨起来,如同雾里看花。以前的白晔,从此在他眼前消失了,却活在他的心里。他喜欢以前的白晔,单纯而又幼稚,可现在的白晔,一下子和他拉开了距离,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此时,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白晔这种变化,要是白晔的这种变化让他看清了,他还会喜欢白晔么?
白晔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欧阳江河,一下子离他遥远起来。一时间,他的心里空落无依。
那天送行的时候,庞巧妹对他说:你以后会给我写信么?写诗也行。
他多么希望这句话不是从庞巧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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