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乡战》第78章


西斯分子同样也是难以想象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个大日本国皇军军医竟敢背叛天皇,于光天化日之下为中国人效力,而且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这正应你们中国一句叫做‘灯下黑’的话,同样,大日本帝国太阳旗下也是黑着的,我就是在这‘太阳’的黑影下实施着我的‘生命通道’计划。当然,有这黑影的保护并不等于就有了一切,实际工作中有许多困难需要一样一样地克服。我不能与任何日本人合作,也找不到合适的中国医生,只能单枪匹马。在关外的最后日子里,我侥幸与中国的抗日队伍接上了关系,遇有来不及抢救的伤员便通知他们,让他们接到那边去进行抢救。自从有了他们的配合,我的‘生命通道’计划实施得更顺利,更有成效。我做了记录,这三年来我总共救治了五名中国人,有抗日战士,有普通百姓。换防后救活的便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青年人。刑场上的情形你亲眼见到了,自不用我多说,那是‘生命通道’计划的首要部分,北野是我的新上司,他不像古川那样愚笨,可他同样也没理由对我怀疑。我一再向他说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治日本伤员做努力。这才使得我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实施我的抢救计划。当然我还受益于我的‘军医队长’的身分。在医疗大队那块天地下,我说了算,这是我进行抢救至关重要的基础。那个青年人在我的手术室里昏迷了两天,没苏醒过来,他的伤势很重,肺受到很重的破坏,腔内大出血,而这时部队又要开拔,无奈,我便将他装扮成一个日军重伤号,混在那次夜袭中受伤的日军伤号中间让人用担架抬着,跟着医疗大队行军。到了莱阳城,他又被送进我的手术室。这时他醒过来了。我从他嘴里知道这城里有他的亲戚,为安全起见,我偷偷将他转移到他亲戚家,我按时去他那里为他医治。今晚你见到开门的那个老头儿就是他的舅舅。说到这里,如果你不再对我所说的事实抱有怀疑的话,那就听我再说下去吧,这也是我要说的重要部分。我希望你能参与这项‘生命通道’计划。我必须承认,到目前为止我从事的这项计划并不完善,成功率很低,正如上次你所见的五人中只有一人获救。这是我最大的苦恼,我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从理论上说,这条安全通道应适合于任何人,事实却远非如此。面对这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你既是一名出类拔萃的外科医生,又是一名深晓人体经络的中医世家的传人。我相信你是我与之合作的最佳人选。为了中国人的抗日事业,我想你一定会与我合作,希望能尽快得到你的答复……”
9
苏原感觉到自己的灵与肉一起陷入深深的泥潭之中。牟青和他吵了架,为这个多事之夜又增添了一项新内容。在他们数年的婚姻生活中,总的说来,是美满和睦的。苏原属于那种正统气味浓烈的男人,比较刻板;而牟青则属于女学生气未消的女人,有独立意识,热情,又不乏女性的柔顺。他们虽在同一所医院工作,却从事着不同的专业,苏原是外科大夫,牟青是药剂师。苏原医术的高超与牟青风姿的动人使他们这一对让周围人刮目。他们满足于自己的婚姻。如果说他们之间稍有芥蒂的话,那就是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在苏原看来,在这兵荒马乱年月里,要孩子不合时宜,是累赘。而牟青则不这么想。她认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一对美满夫妻拒斥自己婴儿出世没有道理。当然,他们在这方面的歧异并没给他们的感情造成很大损伤。他们毕竟还很年轻,一切俱可从长计议。然而在这个夜晚,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牟青质问苏原为何不设法赶快逃出日本人营地?为何要与日本人高田打得火热?为何不警惕自己的汉奸身分为事实?这一连串的质问平时牟青也曾向苏原提出过,只是不像这晚这样激烈罢了。这自然与卜乃堂那番鬼话有关,她着实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沦为汉奸的事实。她忽然觉得丈夫变得陌生变得不可理喻。苏原听着牟青的吵闹,无话可说,虽然是夫妻,他却不能袒露心扉。他不能对她说他滞留于敌营主要是她的缘故;他不能对她说自己已与抗日队伍接上关系,老马很快便能将他们救出;他也不能对她说高田是日本人中间的反战者,他要求与自己合作研究“生命通道”计划。这诸多本可使妻子释然的事实他不可以向她透露,对此无论是老马还是高田都叮嘱再三。他唯有不断向妻子保证,他不会与敌人同流合污,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要保护她爱护她,并早早一起逃离敌营。可这些话以前说过多少次,现在说只不过是再重复一遍。一个整夜牟青都不肯理他。他想对她施以温存,牟青只以脊背对之,这一男人化解女人怨怒最奏效的方法不得实施。由此苏原也体会出妻子内心的痛苦是多么深重。
苏原如约去澡塘见敌工老马,却没有老马的踪影。从澡塘出来,他无比失望。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点也猜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即将发生什么。在这之前,他对这次与老马的见面抱有很大的希望。老马许诺将他们夫妻援救出去,他也相信老马能说到做到。可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他心里沉甸甸地,陷入一种茫然失措欲哭无泪的境地。
然而苏原却不知道,敌工老马是在一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失约的。他在前往澡塘途中发现后面有可疑的人尾随,便立刻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行进路线,径直朝城中心走去。他想找一个人多的地场甩掉后面的“包袱”。到城中心他又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天色向晚,街上行人稀稀落落,他无处隐匿。于是他瞅准一家杂货店踏进门去。那时他还不知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本应该进到那爿与杂货店毗邻的中药房。可没有。虽说老马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敌工,可是危急时也难能万无一失。
老马在离开杂货店时被日本人的暗探逮捕。
当晚没有审讯,被搜身后老马被关进牢里。
第二天早饭后,老马被押到北野的司令部院里。本来北野要亲自审讯,后来由于一件要紧的事要处理,审讯便交给了尖下巴的岛田少尉。
卜乃堂为岛田担任翻译。
司令部本来有一间审讯室,但不常使用,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日本人更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拷问中国人。
岛田没让人给老马松绑,也不叫他坐。老马蹲在地上。岛田也没有坐,他站着,十几个日本兵也在他身后站成一圈。
老马显得若无其事。一个夜晚,该想的他都想过了,他觉得日本人并没掌握他多少证据,否则他们会连夜审问。另外他也想到,他的被捕与苏原医生无关。如苏原真的出卖了他,日本暗探只须在澡塘守株待兔即可,何必要对他进行跟踪?只是他没想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审讯由岛田的问话开始:
岛田:我问你什么,你必须如实回答。
老马:……
岛田:你是九纵的?
老马:不是。
岛田:那么是鲁支的?
老马:不是。
岛田:那就是独立团的?
老马:不是,我是老百姓,种田的。
岛田:胡说,你骗不过皇军。你到城里来有什么任务?
老马:我老婆病了,我进城抓几副药。
岛田:你老婆生的什么病?
老马:心口疼。
岛田:你有药方吗?
老马:有。
岛田:在哪儿?
老马:昨天被你们搜去了。
岛田:你买到药了吗?
老马:还没买。
岛田:你撒谎,你不是来买药的。
老马:我就是来买药的。
岛田:你既然来买药,为什么进了杂货店?
老马头“嗡”地一声响,这时他才意识到昨天慌乱中出的差错是多么的不应该。其实每次进城,敌工们都为万一叫敌人抓住准备出一种或几种说法。这一次是来买药,而自己却进了杂货店。
老马:我想到杂货店买点东西……
岛田:买什么东西?
老马:剪子。
岛田:剪子买到没有
老马:没有。
岛田:为什么没买?
老马:我嫌剪子不好。
岛田:不买剪子为什么也不买药?
老马:走出杂货店我就想去药店……
岛田:药店在杂货店南面,而你出了杂货店朝北去。
老马一时语塞。此刻他又意识到自己犯的第二个错误:出了杂货店应该走进药房里,自己当时只顾甩掉敌人忽略了本很简单地常识,结果敌人没甩掉却将自己陷入绝境。
岛田的尖脸上露出得意:你还有什么可说吗?
老马:我是种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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