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男》第22章


「什么?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拿去做那种用途?人类还是这么不知好歹。我交代过狐狸要好好保管啊……唉,没办法,二十日应该还不会发生大事。但是,老师,不准失败哦,这次非拿到不可。」
我默默点头。
当然,我完全没有自信可以拿到三角,但是把只有三个人的剑道社的实情告诉鹿,又能怎么样呢?
「请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所说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既然是神宝,为什么狐狸非交给鹿不可?老鼠又为什么要夺取?还有,你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会说人话?」
一直盯着自己脚下的鹿,突然把脸靠过来,开始大口大口拔草吃了起来。
我强忍着性子等它回答,它就像在测试我般继续吃它的,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左右移动牙齿说:「很花时间喔。」
「没关系。」
鹿将前脚稍微弯曲,悄然无声地蹲坐在草地上。
「我已经有一百八十年没跟人类说过了……」
鹿扬起头,悠然仰望着天空。那优美的举止,让我恍然察觉,这只鹿真的很漂亮。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七点半。
「你去哪了?我很担心呢。」已经吃完早餐的重哥说。
我答说在讲堂遗址发呆了一下,赶忙准备出发。
在开往学校的车内,我吃着婆婆替我捏的饭团,重哥突然讲起了富士山的事。他说富士山的山麓两侧,有天线像绷针般插着,据说是用来监控富士山膨胀程度的装置,只要富士山的膨胀程度没变,绷针顶端之间的距离是一定的;但,如果富士山内侧产生膨胀,绷针就会向外倾斜,拉开彼此的距离。
「富士山为什么会膨胀?」
「因为岩浆的量增加了,就像青春痘会越来越大那样吧。」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今天早上的电视新闻说,富士山最近膨胀了,虽然只有几十公分,但是天线与天线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了。即便很微弱,可是已经观测到火山性地震,严重的话就可能导致喷火。当然,这或许只是电视炒新闻的手法,根本不会发生任何事,但是最近的地震真的很多,有点可怕。总之,最好能维持祥和平静。就这点来说,落语世界总是一片祥和,真好。」
重哥泰然做了总结,便按下落语CD的按键。
我觉得两颊紧绷,便望向车外侧的后照镜。镜子里,一个手上拿着饭团,长着鹿耳、鹿鼻的男人,满脸苍白地看着我。
◇◇◇◇
放学后,我走向第二体育馆。
第二体育馆除了剑道社外,还有桌球社、新体操社、接力赛社共同使用,所以剑道社的活动只限每星期二、四,和第一、第三个礼拜五。
到体育馆时,剑道社社员正在练习挥剑。大家配合主将的声音,喊着挥剑次数,但是只有三个人,怎么样都提升不了士气。尽管如此,还是占用了半个体育馆,总觉得对不起旁边二十多人正在练习基本招式的合气道社。
挥剑结束后,我把主将找来,询问关于大和杯的事。我问她能否凑齐参加比赛必要的五个人,她说有个三年级的学生会参加,另一个还没找到。我问她那个三年级的学生是谁?她说是去年唯一待在社团的学姊。
我诧异地说:「原来你才二年级啊?」她抛给我一个白眼说:「我们学校的社团只到二年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她说现在的剑道社是两个二年级、一个一年级。我问还少一个人怎么办?主将烦闷地说:「一般没有剑道经验的人都不愿意加入。」我鼓励她说:「四个人没办法参赛,你想想办法吧。」她却反将我一军说:「老师,你是一年级的导师吧?既然担任顾问,就从你们班上拉一个来啊。」让我大为困扰。
「对了,老师会剑道吗?」她突然这么问,我含糊地嗯了一声,点点头。她立刻说:「那么,老师,请教我们。」她说进入这个学校以来,从没有接受过专家的指导,这个痛切的倾诉深深震撼了我,但是我毫无技术可言。
大概是我闪烁的眼神,让她很快看破我毫无经验,她说不教也没关系,带她们做冲击练习就行了,有男性做练习对象,跟她们自己做练习相差很多,不愧是个聪明的优秀主将。
虽然十年没碰剑道了,但我想抱着练习的心态去带她们,应该还勉强可以,所以点了点头。我喃喃地说我没有道服,她正言厉色地说:「那种东西请自己先买好。」
我说我知道了,答应她会先准备好,便离开了体育馆。
走在操场旁的道路上,我看到一群田径社的人正在跑道上集体跑步,可能都是长跑健将,由一个手长脚长的学生带头,脱离跑道,从操场出口跑向平城宫遗址的空地。
我听见电车响着汽笛,通过了近铁线的铁轨。看着几度挑战同样高度的跳高选手,我不禁怀疑,那样的剑道社到底能不能拿到三角?
今天早上鹿对我说——
老师,如果你拿不到三角,这个国家就会灭亡。
鹿问我是不是不喜欢那个鹿耳?
我说:「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吧?」
鹿从鼻子哼地吐口气说:「好失礼的家伙。」接着又说了一堆些自以为是的话,譬如连后面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比人类的耳朵方便多啦之类的话。我坐在基石上,没有回答,拔着脚边的草。
「那么,开始说『眼睛』的事吧。」
鹿一脸不屑,又从鼻子哼了一声。
「这之前可以先请教一件事吗?」
「喂,别打断我的话嘛。」
「你是雌鹿,为什么声音、说话方式都像个欧吉桑?」
欧吉桑?鹿仰望着大佛殿的脸,瞬间转向了我。
「真没礼貌,我不是欧吉桑,这是我被赋予『镇压』任务时的声音。当时在春日,我是实力最强、最高贵的雄鹿,但我并不是不死之身,身体总是会衰弱、毁灭,这时我会把灵魂尽可能转移到年幼的孩子身上,这次只是正巧选择了雌鹿。不过上次好像也是雌鹿。啊,上上次也是。雌鹿备受人类喜爱,在现今时代比较吃香,可以得到很多食物。雄鹿靠近人类,不是被抓去割鹿角,要不就是把小孩子吓哭,没一点好处。」
听起来很荒谬,但是鹿说得一本正经,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鹿不正经的样子。
「那、那是所谓的重生吗?那么,这是你第几次重生了?」
「我也记不清楚了,因为我是从一千八百年前开始不断重生的。」
以前我听重哥说过,在寿命方面,雄鹿大约十五岁,雌鹿大约二十岁,若取中间值十八岁,那眼前这只鹿就是第一百次重生了,真令人难以置信。
坐在杂草上的鹿,不时用鼻子去戳屁股,边顺毛边开始叙述。它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开始叙述从一千八百年前延续下来的关于「镇压」的漫长历史。
奇妙的是,我也知道这件事。
当然,并不是全部知道。知道归知道,也没把这件事当真,但是毫无疑问的,这件事我小时候就常听母亲说。
鹿说,我们一直在这片土地镇压着那家伙的行动。
那家伙?我不由得反问,鹿不疾不徐地回答了我。
——就是鲶鱼啊。
鹿说,老师的鹿岛大明神是压着鲶鱼的头,我们是压着鲶鱼的尾巴,所以地底下的鲶鱼动弹不得,平常都很安静。
但是那只是偶然的结果,鹿岛大明神其实无意封住鲶鱼的行动,恐怕也不曾想过这种事,祂只是喜欢那个地方,所以就待在那个地方而已,说不定祂根本没发现自己正坐在鲶鱼的头上,不过神本来就是这么没神经。
有时候,大明神会不说一声就去旅行了,鲶鱼因为平常都被大明神踩住头,所以早已死心断念,不会白花力气乱动,几乎都在睡觉;但是偶尔会像翻身般动动身子,这时就会发现头上没有东西压着,逮着机会暴动起来,藉此发泄平日积怨。
东部地方发生大地震时,通常都是大明神跑去哪玩的时候。我听从大神社分灵出来的神说,百年前发生关东大地震时,旅行回来的大明神看到周遭惨状,还问鹿岛神宫的鹿们,是不是天垮下来了?足以证明祂完全不知道自己踩在鲶鱼头上。
我们在这个地方镇压着鲶鱼的尾巴,但跟鹿岛大明神不一样,我们待在这里就是为了压住鲶鱼的尾巴。我们不会外出旅行,就算去旅行,也只会被车辗死或被人类射死。待在这里有东西吃,又备受人类爱护,可以说是极乐世界,其他家伙都很羡慕我们。
「其他家伙?」
「狐狸和老鼠啊。」
鹿以弯曲的前脚抵着地面,缓缓站起来。
「奈良的鹿、京都的狐狸、大阪的老鼠,是被赋予『镇压』任务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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