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男》第47章

听到老鼠这样的片面宣言，堀田露出很想哭的无奈表情。
最后，老鼠跟鹿真情流露地拌起嘴来：「再见啦，六十年后，我会找人来拿『眼睛』。」
「知道啦——尽快派『送货人』来，可别像这次这样，又选个败事有余的家伙。」
「哼，不用你多管闲事，你好好保重吧，希望下次见面时，你是雄鹿的模样。那种声音配上那张脸，看了就恶心。」
「少啰嗦，你自己现在还不是公鼠的模样。」
「公鼠跑起来快多啦，而且外表也没什么差别吧？你看起来就很奇怪了，太不配啦。」
「我们走吧。」
直到老鼠的影子消失在黑暗中，鹿才深深叹口气往前走。
我把鹿送到了奈良公园，大约花了两小时的时间。鹿在我跟堀田之间，一起走过新大宫站前时，引来许多路人的注目。
时间已经不早了，所以我让堀田在新大宫站搭车先行离去。
和堀田道别后，我才发现「眼睛」还在堀田身上，正急着想折回去时，鹿叫住我说没关系。我问它：「你不是说要拿去山上？」鹿平静地告诉我说：「那是谎言，我那么说是为了让那个男人断念。今后，『眼睛』将放在『使者』身旁，由『使者』保护。」
「教武道的道场，都挂着鹿岛大明神的挂轴，你应该知道吧？因为大明神是武术之神。那孩子是鹿岛大明神选出来的『使者』，就像老师被选为『送货人』那样，对人类来说，这是一项殊荣。今后的六十年间，『眼睛』都会被放在那孩子家保管。」
放在哪里保管？我问，鹿说放在道场的神龛里。
「这就是大明神不可思议的地方。关于鲶鱼的事也一样，祂对自己脚下的状况浑然不觉，却选出了『使者』、『送货人』，透过从大神社分灵出来的神通知我，我也不太了解这个神。」
我边在心中嘀咕：「好个超单纯的大明神。」边护着鹿走过斑马线。
鹿被国道的车流量吓得惊慌失措，一再叨念着：「想到一百八十年后，我就忧郁。」边走向春日之山。
我与鹿在春日大社的第一鸟居前道别。
本想跟它谈最后一个问题，但是它用疲惫的声音说：「今天先让我好好休息吧。」我只好跟它约定：「那么明天早上在讲堂遗址见。」便与它道别，它面向我「呦～」地叫了一声，消失在春日的森林中。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我没洗澡就上床睡觉了，自从开始鹿化以来，第一次一觉到天亮。
10
我拿着Pocky去讲堂遗址。
因为刚洗过澡，早上的风一吹过覆盖脸部的体毛，就会觉得凉飕飕。
我坐在无人的讲堂遗址的基石上，打开Pocky，一根、两根啃着时，雌鹿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出来。
「早啊，老师。」
「嗯，早。」我举起拿着Pocky的手说：「我出门时，电视正在播报新闻，说富士山的地震昨晚突然静止了。」
「是吗？那就好。」
鹿坐下来，毫不客气地啃着我给它的五根Pocky。
「你说过，『镇压』仪式后，会实现我一个愿望，对吧？」
「我知道，你别这么急嘛，老师。」鹿边大口大口咬着，边点头说：「你已经决定了吗？」
「当然，我要你让我恢复原貌，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要求。」
「哼，好没志气的愿望，你就没有更远大的愿望吗？你也可以变成大富豪啊，而且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这张脸？我无法理解。」
「那如果你的脸变成人类的模样，你可以忍受吗？」
鹿立刻说饶了我吧，继续吃接下来的五根Pocky。
「其他还有创立学校之类的愿望……就像你们学校那样。」
学校？什么意思？我惊讶地问。
「就是你任教的那所学校啊，那所学校的创立人，就是六十年前从老鼠手中把『眼睛』交给狐狸的『送货人』。事情发生在那场疯狂的战争刚结束没多久时，我们顺利完成仪式后，担任『送货人』的男人拜托狐狸，让他成为有钱人，狐狸答应了他的要求。
「男人照狐狸的指示，从事投机买卖，赚了一大笔钱。我本来以为人类还是那么贪婪，没想到他把所有钱都拿去盖学校了，而且分别盖在京都、大阪、奈良进行『镇压』仪式场所的附近。或许，他也有他想守护的东西吧，以人类来说，他是罕见的值得钦佩的有心人。」
鹿以淡淡的口吻说。
一个在京都伏见稻荷开料理旅馆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创立三所学校，我终于知道真相了。同时，三角的事浮现脑海。
那个凸立在类似镜子的三角形奖牌上的狐狸、鹿、老鼠的雕刻，还有剑道社护胸上的图案——会不会是前校长怀着某种感谢三只动物的心情做成的呢？
「难得有这种机会，你还是再多考虑一下吧？『眼睛』的力量是神的力量，可以实现你任何愿望。」
「我要你让我的脸复原——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我平静地告诉它。
「是吗？我知道了。」鹿大口咬着最后五根Pocky站起来。
「当然，堀田的脸也会复原吧？」我叼着袋子里仅剩的被折成半根的Pocky问它。
「不可能，老师，我只能实现你一个愿望，那样就是两个了。」
咀嚼完的鹿回答得太理所当然，害我把嘴里的Pocky掉在地上。
「慢、慢着，那么，如果我要求你让我的脸复原，堀田会怎么样？」
「就维持现状了。」
鹿从容以对，淡淡地回答。
「是不是你会再另外帮堀田实现她的愿望？」
「不，我只能实现『送货人』的愿望。」
鹿冷漠地摇着头。
「岂有此理！是你找上她的，你应该负责帮她复原。」
「我不知道如何去除印记，卑弥呼只教过我做印记的方法。她说要让人类听话，这么做最有效果，但我还来不及问她怎么去除，她就过世了。」
我张口结舌，直盯着鹿的脸看，很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口。
「没办法啊，老师，你仔细回想，要是没有那孩子，就无法顺利镇压鲶鱼，光靠你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我的判断没有错。」
鹿直视着我，说得坚决而沉着。
「『眼睛』给我的力量，只能实现老师的一个愿望。说起来，那是卑弥呼对老师的一分感谢。老师或许无法理解，其实即便我让老师的脸复原了，印记还是没有消除，因为我只是藉由『眼睛』的力量，把你的脸改成人的脸，所以我没办法让那孩子恢复原貌。」
我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叫，破口大骂，把Pocky的空盒子扔向鹿。鹿被空盒子击中，还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只能实现你一个愿望，对不起，老师。」
鹿的声音寂寥地敲打着听觉。
我摇摇欲坠地在草丛里蹲下来。
从脚下跳过的蟋蟀，藏在草根处，叽哩哩叫着。
◇◇◇◇
三天的段考结束后的礼拜四放学时，大津校长把我找去。
我一进校长室，就看到校长表情僵硬地坐在那里，旁边站着表情一模一样的李察。
「对不起，老师……」校长诚惶诚恐地这么开头说：「请你代课的那位老师说，她想终止产假回来上课了。本来说好第三学期才回来，可是碍于经济上的问题，她突然决定十一月就回来……所以很对不起，老师，你的1…A级任老师的工作，就到这个月月底为止了。」口吻听起来很为难。
我没能全盘理解校长说的话，问他课怎么办？那位老师应该也是理科老师吧？
「对不起，课也要停了。」校长满脸苦涩地回答。
「也就是说……我被革职了？」
「不，薪水会照原来约定，支付到十二月。」
「可是，这所学校已经没有课给我教了，是吗？」
「是、是的，就是这样。」
我心想这不就是革职吗？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老师与学生之间的相处、从事教育的态度，小治田先生都告诉我了，包括剑道社的活跃在内，你真的表现得很优异。回研究所后，如果你有机会可以从事教职，我会很乐意帮你写推荐信，届时请尽管来找我，不用客气。」
校长在说话时，李察一直看着校长的手。
从那天起，我就没有跟李察说过话。我并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但李察好像一直躲着我；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段考期间太忙。直到最后，我与李察的视线都没有交接，也没有任何交谈，就那样离开了校长室。
回到座位上，藤原已经去参加考试结束后解禁的社团活动。我随手拿起桌上的三角月历来看，这个月的课只上到明天礼拜五。下礼拜就是十一月了，也就是说，我的教师生涯明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