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乱》第38章

一枝花独自翻入林霜屋里，让我在楼下等候。我打算找个可以坐的地方等，还没走远，就听到一枝花的喊声，然后扭头看到她趴在窗沿上喊我上来。一上去，就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林霜。一枝花摇摇头，声音有些喑哑，说：她死了。
我说：怎么可能，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一枝花帮她止住了血，放到床上。我不忍心去看林霜，偶尔看上一眼，她惨白的面容都会叫我难过一段时间。虽然不能评定她的善恶，可是就这么死去，总是会产生一些东西堵在人心里。看着一枝花忙乎着一切，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刚走上前，一枝花拉住我，说：我们把她埋了吧。
于是，我们决定将林霜葬到杨树村，她父母的坟旁。路上，我问一枝花：她是怎么死的？
一枝花说：据我观察，是自杀的。
这时候，我脑海里浮现林霜拿剑捅到自己身上的画面，然后她等着与我的血相融，显然她是失败了。她经历了练功的第二次失败，而这次永不能再来。忽然，我想到林霜的七星宝剑，刚才似乎一直都没有看到。我问一枝花：你有没有看到一把剑，就是招亲用的那把。
一枝花取出腰间的剑，挥一挥，说：给，就是这一把。刚才我看这把剑比较漂亮，就把自己的扔了，换上了这把。可是走到半路才发现这居然是一装饰品，都拔不开。真倒霉，现在碰到危险都没剑使。你要，送给你吧。
我接过剑，感觉一股神奇的力量游走其上，然后就往我身上蹿，像是林霜吸我血时的感觉。突然，我怀里的林霜动了一下。因为抱得不稳，所以她每时每刻其实都在动，只是这次是嘴角，好像闪过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我想起师兄讲过的一个关于诈尸的恐怖故事，不觉手脚冰凉，感觉脖子上吹来一股股阴风。
我打算把这个情况告诉一枝花，一扭头，就看到她正往我脖子上吹气，说是杨花落到了我脖子里。我抬头，哪有什么杨花。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我问她：你见过诈尸没有？
一枝花正打算摇头，突然就愣住了，然后是迅速点头，说：有。
我问：哪里见的？
一枝花指向我，说：你怀里。
话音未落，她便一头栽到地上，晕了过去。
然后我看到怀里的林霜，居然伸直了腰，正冲我招手。一阵目眩，我突然也打算先晕过去一阵子再说，还是林霜打消了我的念头，她拍拍我胸口，嚷嚷着：愣什么，快把我放下来。
于是我把她放下来。
林霜说：我怎么了？
我说：刚刚你死了，我们准备把你埋掉，谁知你又活了过来。
林霜由我手中拿过七星宝剑，拔了出来，说：奇怪，宝剑不再嘟嘟响了。
我说：它从来都没有嘟过吧。
林霜不再搭理我，自顾自挥舞宝剑片刻，又背过我解开衣服看了看。转身做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说：你是不是偷了我的剑？
我说：剑不是在你手里么？
林霜摇摇头，目不转睛盯了我片刻，直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突然她一翻身，消失在树林里，只听空中传来一段声音：我们会再见的。
这声音是如此的遥远。我想，再见的时候，会是多少年后？
不料刚过半分钟，甚至一枝花都还没醒过来，林霜就嗖的一声从树顶蹿了下来。我愕然，心想此去不过须臾，刚才何必说再见呢，还让我白白一场遗憾。林霜一来就拉起我胳膊，掰开我手腕，说：借我一滴血。
说完也不等我答复，就一口吮上。
这次，她又要走了，只是不再雷厉风行，深情了那么一会儿，说：我会记得你的模样，你的味道。我们再见。
终于，等了足足一个钟头，一枝花也已醒来。这次她不再回来。
一枝花问：林霜呢？
我说：刚才诈尸了，你不知道
话没说完，一枝花又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我是不敢再跟她讲诈尸的事情了，只好编了一个故事，说刚才有一个骑牛的男子在天上召唤，林霜就飘了起来，越飘越高，直接升到了月亮上。现在恐怕是看不到了。如果一定要看，只能等晚上看到银河两岸两颗亮闪闪的星星，那就是他们。一枝花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你骗我，现在是白天，哪有什么月亮？
我说：我没骗你，刚才月亮真的出来过，你没觉得有一阵子天突然就黑了？
一枝花想了半天，说，好像是吧。刚才我就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说：你看，我说的都是实话。
一枝花说：真羡慕她，都成仙了。
我说：没错，真羡慕。
一枝花说：林霜没了，百合镇估计要乱的。我们赶紧找到公主，就走吧。
我说：走哪儿去？
一枝花说：百合镇往前是洛阳城，我们先去那里，观察一下此间的形势，然后救皇上去。
公主也不知被林霜藏到了哪里，我们搜寻了一个下午，一点没有她的消息。一枝花建议去问问陈祖德，谁知他早已离开了百合镇，据店小二回忆，他是在一枝花说“百合镇估计要乱的”的那一时间离开的，而且走得相当匆忙，今天的料都只爆了一半。我和一枝花咋舌，然后是无尽的绝望，心想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这时，街上卖猪肉的和一个卖牛肉面的厮打起来，一枝花嘟囔着“不好，开始乱了”，拉上我往王府走。
一枝花的意思是，让秦王出面去找镇长，请他派官兵搜寻公主。可是到了王府，又晚了一步，据家丁说，秦王得到公主的命令，带三十高手救皇上去了。已走三个时辰，而且他们骑的是千里良驹，估计这时候该到洛阳了。
一枝花显然吃了一惊，叫道：我没叫他去救皇上啊。
家丁提示说：是公主让去的。
一枝花恍然大悟，说：对不起，我听错了。那么，公主和王爷在一起咯？
家丁说：没有，只看到王爷一人。
一枝花显露出不同以往的焦虑，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最后只得决定由我将百花楼再检查一遍，这里是最可能的；而她再去杨树村，这里是最可疑的。临走一枝花说，我们只有一个晚上，明天无论如何都要走的。我想，无论如何，要找到公主。
百花楼里。我打听到，这里原来有几间暗室，是为了满足某些神秘客户的需求而建造的。据说只有老鸨和林霜知道。于是，我找到老鸨，给一锭银子，她死活不说；两锭，暂且不说；三锭，择日再说。再往后，没有银子了。一咬牙，只能决定将老鸨一顿暴打，不料刚出手，她就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原来百花楼实际上是有四层楼，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少了一层，之前所有的老鸨和头牌们都搞不清楚。直到两年前来过一个专家，实地考察了一番，得出结论说百花楼之所以看似三层实则四层，是因为建筑师在盖楼的时候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建造方式，将楼层进行反向的延伸，并且将其中一层用板砖代替木材建造，于是就出现了如今的效果。专家当时还拿起建造时剩下的一块板砖感叹道，真是建筑史上的奇迹呀。老鸨听得一头雾水，反应过来以为是专家糊弄她，于是夺过板砖把他拍走了。后来老鸨经过仔细地琢磨，幡然醒悟，方知冤枉了专家。不过专家都不知被拍到什么地方了，不可能再找回来平反。于是老鸨感叹，不就是修了一地下室嘛，这专家就是专业，可这样不行啊，不得净挨砖了嘛。
地下室一共十间，找到第九间，还是没有公主，心里不觉开始堵得慌，在这种充斥了胭脂香味的环境里，我第一次想要呕吐。站在最后一间屋前，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这就像是赌博，我们热切期盼着，一旦事与愿违，接下来的痛苦会比之前所有赢得的快乐更多。我想，赌一把，虽然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什么好运气，可是这次是救人，老天也该让我赢一把。于是推开门，我看到屋里空荡荡，只有一张小床。
我不服输，关上门，换了一个角度想这其实是公主在赌博，如果我找不到她，真正输的应该算公主。就算我运气差，总该让公主好一些吧。我暗自祈愿，大不了我的运气都不要，都给公主，一定要让她赢这一把。然后我重新开门
这时我并不知道，后来是一位匿名的女侠告诉我，你要想把运气都给某个人，你需要做到一辈子陪着她，让着她，护着她。我笑着告诉那女侠，其实我有过许多心愿，没有一个是实现的。女侠很吃惊，觉得我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于是安慰我说：你要相信，总有一个会实现的。
重新推开门，我看到了缩在床底的神情恍惚的公主。她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