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关东系列》第8章


着。秋阳明晃晃地照着,靠山屯笼罩在一片沉寂中。爹在沉寂中吼了句:老天爷呀,这是不让人活了。爹吼完蹲下,也抱了头,任明晃晃的秋阳晒着。
爹和常贵的生活就乱了。
夏草是一家给常贵换来的媳妇,常贵的姐五年前就嫁给夏草的哥了。夏草的哥那年都三十岁了,三十岁的男人还娶不上媳妇都快成了老光棍了。有一天夏草的爹娘就来了,五年前也是个秋天,秋天的阳光总是很好,阳光灿烂的样子。那时常贵的娘还活着,爹和娘就陪着来人说话。夏草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夏树,夏树都三十岁了,还没说上个媳妇。一说起这个,夏草娘就很伤心,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爹和娘就安慰。后来夏草娘就止住了哭,瞅着常贵姐,姐那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夏草娘话锋一转说:要不这么的吧,你家的常虫嫁给夏树,赶明个我家的夏草嫁给你家的常贵。
那一年常贵快满十五岁了,夏草也满十三岁了。夏草娘这么一说,爹和娘都不说话了,看了一眼洗衣服的常虫,又看了一眼正在磨刀的常贵。后来娘又看了一眼爹,爹也看了一眼娘。然后娘说:要不这样吧,我和孩子他爸寻思寻思,过两天给你们回话。
夏草娘和爹躺在土炕上,开始寻思闺女儿子的大事了。
娘说:常虫也不小了,都十八了,也该嫁人了。
爹说:可不是咋的。
娘说:常贵也十五了,眼前也该结婚了。
爹说:唉,就是。
闺女嫁人愁,儿子娶媳妇也愁。这是人生大事。娘把孩子生下来,这是遇到的第一次大事,嫁人娶媳妇就是第二次大事了。
娘说:老夏家也是本分人家,夏树除了年岁大点,别的也没啥。
爹说:夏树那孩子,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人老实。
娘说:要是常虫嫁过去,吃不了啥亏,夏树不会亏了咱家的常虫。
爹说:我看差不离。
娘说:夏草那孩子也不错,撒种割地的,啥都能干了。
爹说:常贵要是娶了夏草也是他的福分了,这辈子还想咋的?
爹和娘心思了半夜,心思来心思去,觉得这样一来也并不吃什么亏。于是第二天就给夏家回信了。
夏树和常虫的婚礼是在那年的秋天霜冻那一天完成的。也没闹多大动静,两家人,一个来娶,一个来嫁,平平淡淡就让两个孩子把婚结了。
常虫是个懂事的孩子,十八岁了,啥都懂了。她从小就知道,以后是要给弟换亲的,要是不换亲,爹和娘就要用两担谷子、一担高梁去换媳妇。这些谷子和高梁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夏草知道,自己大了,该嫁人了,嫁给谁不是嫁呢,只要能为爹娘做点事,为弟换回媳妇,嫁也就是嫁了。常虫在出嫁那天,心静如水,当走出家门时,毫无例外地冲着爹娘,冲着生活了十八年的这个家,干干硬硬地号哭了一次。于是常虫结束了十八年的姑娘生活,在另外一个家开始了后半生的生活。
常家和夏家说好了,夏草满十八岁时就和常贵圆房,也就是说,五年以后就要履行交换合约。
一晃,又一晃,常贵二十岁了,夏草也满十八岁了。在这之前,夏、常两家还给合计好了,霜冻那一天,就给常贵和夏草完婚。
五年后的夏草已经出落成一枝花了,细腰丰乳,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劳作的女儿健康壮硕,像红透的高梁,或者是饱满的谷穗。
就在常贵要娶夏草的时候,靠山屯的大户马老六要娶第三房姨太太,他选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含苞待放的夏草。马老六说一不二,把娶夏草的日子定在白霜那一天。
2
靠山屯一带方圆百里,马老六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马老六排行老六,上面有五个哥哥,几十年前马老六就很著名了,那时号称马家六虎。马老六现在之所以成为大户人家,和马老六的出身不无关系。那时的马家六虎是土匪出身,抢大户劫横财,动静开得很大。马家六兄弟有的在土匪的帮派火并中身亡,有的被官府剿匪而捉去进了大狱,后又被砍了头。后来只剩下马老六一个人了,他知道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不是被胡子打死,就是被官府抓去。聪明的马老六决定洗手不干了,于是买通了官府,遣散了几十个小胡子,在靠山屯买房置地,成了一方大户。果然,马老六洗手之后,没再沾一丁点违法乱纪的事,每年向官府交税,送红包,上下打点得天衣无缝。关于马老六的历史,人们似乎渐渐淡忘了,只知道现在的马老六,富得淌金流银,一俊遮百丑,谁还计较马老六以前的出身呢?
今年五十有六的马老六并不是事事称心,前面娶了两房太太,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个个都是丫头,马老六多么希望能有个儿子呀,继承他的香火,继承马老六的千亩良田。晚年的马老六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个儿子,看来前两房太太都有这个心,没这个力了。马老六金盆洗手,从胡子到大户这一转化过程中,他贪钱,贪势,但并不贪色。年轻那会打打杀杀,让他明白了一条道理,贪色是干事的最大禁忌。他有两个哥哥就是因为太贪色被另一伙胡子用了美人计,乱刀砍死在土炕上的。从那时起,马老六就知道,在女人身上要适可而止。
按现在马老六的家产和势力,别说找两房太太,就是找个十房八房的也不在话下,马老六不想那么做,他不想在女人身上花太多的精力,那样的话会折寿的。现在的马老六虽然五十有六了,仍满面红光,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年轻那会儿他守着两房老婆,以为生儿子那是迟早的事,可生了一个,又生了一个,结果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两房老婆就像跟他有仇似的,比赛似的你生一个丫头,我生一个姑娘。后来干脆又都一起没有动静了,几年下来肚子瘪瘪地没了动静。
那阵子,马老六什么招都用过了,喝鹿血吃鹿鞭,又喝用山鸡和老山参熬的汤,再接再厉地和两房太太较劲,结果两个太太的肚子仍是空空的。有一天他终于明白,不是自己不努力,是两房太太不争气,她们再也生不出来了,就像两口枯井再也涌不出水了。马老六在那一刻决心要再娶一房太太,他要为马家续香火。这么多房子这么多地,他不能拱手送给外姓人,他要让马家淌金流银的富足日子一代代地传递下去,否则对不起死去的五个哥哥。
那天清晨,马老六一眼就看中了夏草。夏草那天早晨去井台挑水,劳作的夏草很是性感,圆腚细腰丰胸,马老六一眼就认定,眼前这女子一定能够生养,而且能养儿子。在那一刻他就动了娶夏草的决心。他凑过去,冲夏草说:这是哪家的丫头哇?
马老六对夏草陌生,夏草对马老六并不陌生。他们一家种着马老六十亩田地,马老六是他们的东家。
夏草就低眉顺眼地说:东家,俺是屯东头夏家的。
马老六听了这话就噢了一声,看着夏草扭着一个成熟女人的腰肢担着一担水走了。马老六望着夏草的身影愣了半晌神,他仿佛看到了一片肥沃的土地,就等着他去播种、收获。在那一瞬间,马老六的耳畔似乎听到了一个婴儿的啼哭之声,那是他的儿子在啼哭。愣怔过来的马老六笑了。
中午的时候,马老六差人把夏草的爹夏福来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夏福来不知道马老六叫他有什么事,他在担心是不是马老六明年不想让他种那十亩地了。这么一想,夏福来就有了要哭的意思。平时他是进不来马家大院的,就是每年冬至前交租子也是在门外,有人收,收完他就走了。他只能歪着头,从门缝里往马家大院瞅两眼。今天能走进马家大院,知道将有件大事发生了。
马老六看了一会儿夏福来,心想,这么一个蔫巴人咋就生养了那么一个肥沃的丫头?夏福来见马老六半晌没有说话,便偷眼去看马老六,嘴里干巴巴地喊了一声:东家——汗便下来了。
马老六就说,福来呀,你家的闺女叫个啥?
夏福来答:丫头命薄,叫了个草。
马老六嘬着牙花子道:叫个草,好,好!
夏福来一时云里雾里,一副不知深浅的模样。
马老六又问:寻下婆家了么?
夏福来不假思索地答:是换亲和屯西的老常家,今年秋就圆房了。
马老六噢了一声,又噢了一声,背着手走了两步,停住了,就在一堆地契前,翻找着,终于找出一张,递给夏福来,这个房地是你种的,从今日起,归你了。
夏福来吃惊地望着马老六,没敢伸手接,他怀疑自己是在梦里,用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差点叫出声。
马老六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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