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关东系列》第26章


野夫垂着头,看着身下的积雪想着什么。
三个人久久不说一句话,茫然又绝望地望着西垂的残月。他们觉得已经无路可走了,前后左右都是山岭,就是走出山岭又能怎样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东方又露出一缕晨熹的时候,三个人才从绝望中清醒过来。
“咱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咱们要活下去,活着回广岛。”
“咱们走。”野夫站直身子。
“走,向前。”川雄转过身,小心地抱起“四郎”。
这次两个人随在川雄的身后,雪的声音不再寂寞单调。
又越过一座雪山时,三个人惊奇地发现雪地上有几行脚印。脚印杂乱地踩出曲曲弯弯的一条雪道,向远方伸去。三个人兴奋地惊叫起来。有了脚印就证明这里有人,有了人就可以生存。三个人似乎看到了希望,一时间望着脚印哭了起来。
那阵激动过去之后,几个人终于冷静下来。有人是一种希望,同时也是一种危险,他们知道自己是日本兵,在中国的领土上,他们一直觉得自己很孤独。
“是游击队?”野夫望着川雄的脸。
“游击队会打我们的。”矢野又带起了哭腔。
川雄把怀里的“四郎”背到背上,从野夫手里接过自己的枪。再低头仔细辨认脚印,半晌,他发现那是两个人的脚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是游击队。”
野夫和矢野也去看脚印,待看清后一同松了一口气。
“走!”川雄提着枪,走在最前面。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站在了一个雪岭上,他们远远地望见了两缕炊烟缓缓地从山后飘升起来。
“中国人。”川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三个人一起望着那炊烟,这时太阳照得雪山一片银白,世界很安静,天空也一片祥和。他们望着那两缕炊烟,恍似回到了广岛,站在自家门前,遥望正在做饭的母亲。一股温馨的情感从心头汩汩升起,涌遍了全身。三双目光望着炊烟,久久。最后,他们向那炊烟走去。
他们爬上山顶的时候,终于望见了他们脚下那两间用木头搭成的房子。房子就在他们脚下的山坳里,山坳很美,很安静,四周的树木挂着白色的雪霜,在太阳的照射下一片银白。三个人呆怔地望着那两间小屋,恍如梦中。
一只黑狗从木屋里跑出来,在雪地上蹦跳几下。木屋的门“吱”的一响,从屋里跑出一个少女。少女穿着一件红花棉衣,一条粗黑的辫子甩在身后。她冲狗喊了一声,黑狗听了,亲昵地和少女在雪地上追逐起来。
“中国人。”川雄低呼一声。
三个人一起伏在雪地上,身下压着枪。
矢野的脑海里又闪过那个脸色苍白、目光忧郁的少女。少女在哪里?矢野很短地叹息一声……
小村里鸡飞狗咬,几间农舍在火海里燃着。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在街上奔跑着,后面几个日本兵在嬉笑着追赶。女人跌倒了,兵追到了近前,几把刺刀抵到女人的胸口上,女人抖成一团,兵们却笑着。其中一个兵,“哧啦”一下挑开女人的衣服,露出女人白白的胸。女人惊叫一声用手去掩,又是“哧啦”一声,女人的裤子被刺刀划开了,露出两条白白的腿。几把明晃晃的刺刀仍抵着女人的胸,女人放弃了破碎的衣裤,双手掩面,把白白的整个身子袒露给几个兵。兵们号叫一声,纷纷扔掉手里的枪,向女人扑去……
女人身下的血凝了,几只苍蝇围着女人被剖开的腹部在飞……
此时,三个人莫名其妙地趴在雪地上浑身哆嗦。和狗嬉闹的少女又回到了木屋,炊烟仍在飘着,一时间整个世界很静。
“中国人恨我们。”川雄哆嗦着说。
矢野在脱自己的外衣,只剩下里面的棉衣棉裤。矢野把脱下的衣服用劲地往雪里塞,两个人望着矢野。矢野发现他们在望他,就停下手,无措地样子。川雄和野夫对望一下,也去脱自己的衣服,然后也学着矢野的样子,把衣服塞到雪壳子里。川雄又把怀里的枪塞到雪里,然后望着两个人说:“咱们要活着出去。”两个人听了,也默默地把枪塞到雪里。
最后三个人一起望着雪地上的“四郎”,那目光很小心,唯恐吓了什么。半晌,川雄自语道:“四郎,我们对不住你。”川雄先跪到雪地上,野夫和矢野也跪下了。三个人小心地堆起地上的雪,把“四郎”埋了起来。
“中国人恨我们。”矢野哭着说。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野夫拍打着那新堆起的雪包。
“要杀就杀吧,杀了我们就和你在一起了。”川雄望着那雪已经泪流满面了。
三个人久久地抬起头,再望那两间小木屋时,目光里就多了一些生的欲望。
三个人终于站起身,向两间木屋走去……
木屋静静地飘着炊烟。
4
“咣”的一声枪响,三个人在距木屋很近时,木屋里突然响了一枪。三个人的腿一软,竟跪在了雪地上。矢野恍惚间意识到“完了”,此时他想尿尿。就在这时,木屋的门又“吱”的一声,开了。一位身围兽皮的老人,手里托着一杆猎枪站在屋门前,枪筒里还有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地在飘。那条黑狗从老人身后挤出来,冲着三个低吼着,浑身的黑毛倒竖起来。老人吆喝一声,黑狗转回头瞧一眼老人的脸,老人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黑狗亢奋地啸叫一声,蹬直后腿就要向雪地上跪着的三个人扑去。老人把一只手指放到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黑狗腾在半空的身子突然改变了方向,落在三个人身边的雪地上。
老人突然朗声大笑起来,飘在胸前的花杂胡须在风中抖动起来。三个跪在地上的人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呆了,仰起头望着眼前的老人。老人笑过了,然后又很响亮地说话。三个人听不懂老人的话,仍呆怔地跪在那里。老人把猎枪立在门旁,转过头冲木屋里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迈开大步向三个人走来。老人宽厚的腰身摇晃着,脚下的雪欢快地呻吟着。老人走到三个人跟前,突然伸开手臂,似要拥抱三个人。三个人仍不解,瘫在雪地上,怔怔地望着老人。老人见三个人不动,就收回手臂,把一双手放在川雄的肩膀上,只轻轻一提,川雄的身体就站立了起来。当老人又向野夫和矢野走去时,俩人终于明白了老人的意图,就从雪地上爬起来。三个人站起身时,发现老人身后已经站了一男两女。他们在山头上望见的那少女正冲三个人好奇地打量。
矢野喉咙里莫名其妙地呻吟一声,双腿一软坐在雪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老人面带笑容弯下身去,伸出一只手臂,轻松地把矢野夹在肋下,另一只手扯着两个人向木屋走去。
三个人身不由己地走进了木屋,他们望见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兽皮。木屋分里外两间,火炕被烧得直烤人的脸,随着这股热气,一股木屋里特有的膻腥气扑面而来。
老人先把矢野放到滚烫的炕上,三下两下脱掉了矢野穿在脚上的毛皮鞋。然后老人冲川雄和野夫打着手势,俩人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却不敢违抗,也就脱掉鞋,半跪在火炕上。三个人惶惑地望老人,望着这间挂满兽皮的木屋。老人觑着眼在三个人的脸上审视了一遍,手理着胡须朗声笑着,然后转过身走到外间。
三个人听着从外间传来的说话声,一会儿是老人说,一会儿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中间还夹着女人柔柔的声音。三个人一句也听不懂那些话,他们来中国已经两年了,中国话多少也能听懂一些,可从来没有听到这样的语言。炕上散发出一浪浪的热气,烘得三个人的身子暖暖的,只一会儿,那股不可抗拒的温暖,就从屁股底下爬向全身。这温暖使三个人的身子变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了。脑子发沉,倦倦的,懒懒的,思维也像凝住了。很快,眼皮就睁不开了。他们歪倒在炕上,即将昏睡过去时,又一同想到了死亡,但这念头只在脑海里闪了闪,就被强大的疲乏挤得只剩下稀薄的一缕,在脑子里挣扎了几下,就消失了。他们靠在一起,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这里是一户鄂伦春人的家。鄂伦春人一年四季住在山里,靠打猎为生。老人叫格愣,带着女儿、儿子、儿媳来到野葱岭已经两年了。以前老人住在大兴安岭,那里有几十户鄂伦春人。格愣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夜晚逃到野葱岭来的。
两年前,格愣一家和其他鄂伦春一样住在一起,过着祥和的狩猎生活。生活的变化是儿子格木娶了塔亚之后。儿子娶了塔亚很长时间却没有生育,鄂伦春人的风俗是娶妻不能生育是冒犯了山神,这样的女人是要被赶出家门的。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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