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义士》第4章


李将军与众不同地跪在了车前;见太平公主肥大的身躯费力地挤出比寻常马车宽大一倍的车门时;便朗声道:“小侄叩迎姑母大驾。”
这便显出李将军与众不同的心计。他如果行官礼用官称;那就太过疏远;而他官小职低;难入公主尊目。他在这里只叙家礼;既显得亲切;又在众宰相面前抬高了自己的身份。
太平公主今天的心情好像是相当不错;她向前来迎驾的众宰相含笑点了点头;便对仍然跪在地上的李将军道:“重涣;起来说话吧。”
原来这位李将军名叫李重涣;是与当今皇上同辈的皇族子弟。
李重涣站起身来;又向太平公主漂亮地叉手一礼;这才抢步上前;搀住了太平公主的另一只手臂。
这位公主虽然已经六十多岁的年纪;而且出奇地肥胖臃肿;但却身体康泰;健步如飞;从门口到大厅这几十丈的路程;李重涣似乎出于无意;跟着太平公主的健步越走越快;而在另一边的窦怀贞却有些跟不住了;只见他脚下拌蒜;额上也冒出了汗珠。
见这情景;太平公主心如明镜。这个小李子确实是个鬼头;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在这种小事上给窦怀贞难堪。
太平公主原本非常的喜欢自己这个远房的侄儿;而且她对这个侄儿一家也曾有过大恩。十几年前;她母后武则天将李重涣一家发配岭南时;这个小家伙当时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他竟然挖门托窍地将门路走到了她这里来;结果;她不但将他们全家人从岭南救了回来;还给李重涣在左金吾卫中安排了一个重要的职位。
可恨的是;这小子不知深浅;在诛灭韦氏一族之后;他竟然向新任太子的李隆基暗送秋波;而李隆基似乎也很赏识这小子。如今见大事已定;本宫的地位、权力比以往更高更大;他又翻过头来讨好自己。
在天后武则天的严格训练下;太平公主在大唐的权力核心争斗了大半生;像李重涣这样的后生小辈;她见得太多了;这不过又是一个名利之徒而已。所不同的是;比起他们李家的那些软弱无能的皇子皇孙;这小子就显得格外的机灵、有手段;而且也格外的狠毒。
去年六月在对韦皇后的那场政变中;宫中政变的实施由太平公主自己率领当时的临淄王李隆基和一部分羽林军的军官进行;而长安城中对韦氏家族聚居的韦曲的围捕;却是由李重涣率领禁卫军的精华;号称“万骑”的部队来实施。谁能想到;李重涣竟给韦氏家族来了一个灭门式的大屠杀;他自己在这一役中也负了伤。
太平公主深知;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特别是在眼前这个非常的时期;必须要有大胆心狠的角色为自己效命才能成大事。对李重涣的居功自傲;太平公主给他来了一个不理不睬;既不给他加官进爵;也假借他在屠杀韦氏时误入杜曲;杀伤杜氏族人百余口的事情免却了他应得的赏赐;到他今日来讨好自己;低头伏软的时候;再给他一点甜头;不愁他不死心踏地地跟着自己。
4
申屠贾此刻倒是十分的清闲;他将准备工作分派给临时招来的十几个卷包儿厨子;这些人都是他以往用过的;干起活来确也头头是道。
今天是他的大日子;申屠贾特地穿了一件长长的白葛衫。
独自伫立在水边;他的心中泛起一阵阵的寒意;同道义士们皆是白衣相送;易水边上虽是车马如云;但都默然无语。此去强秦;为天下人除去一个暴君;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河畔一别;便成永诀;此乃大丈夫义所当为。申屠贾只感觉到异常的兴奋;看到一旁身材瘦小的秦舞阳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恐惧;只在那里瑟瑟发抖;他不禁仰天长啸;自己受燕太子知遇大恩;所谓义重於生;舍生可也。
“席上打起来了。”传菜的侍女突然跑回来大呼小叫;打断了申屠贾的遐思。
“谁和谁打起来了?”
“是李将军和窦大人。”
莫非是这本是一场鸿门宴?那自己扮演的是项庄还是樊刽?要被杀掉的沛公又是哪一个呢?看起来李将军对他还是心存疑忌;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没有向他交代刺杀的目标。
申屠贾叫过一个卷包儿厨子接下手中的竹枝;让他代替自己轰赶热铁板上的一群惊恐万状的琢州白鹅;并交代道:“盆里的料汁少了就添满;让它们喝个饱。”
安排好厨中的事情;申屠贾在铜盆中净了净手;又用布巾蘸了蘸额上的汗珠;然后解下皮围裙;露出里面纤尘不染的白葛袍。恩人的生死在这时已经不重要了;他死也是为了全大义;只要他能够完成恩人的心愿。虽然他此时还不明白李将军谋的是何等大事;但一忍十二年;训练出一柄大铁椎;那必是翻天覆地的壮举。
当申屠贾来到筵前;争斗已经结束。李将军的左臂上有两处白粉点;对面衣着华丽;长身如鹤的青年左胸上也有两个白粉点。
李将军将木剑抱在怀中;向长身青年一叉手;道:“窦公子;承让了。”
窦怀贞见自己的儿子也落败了;面色十分难看。他将手中的木剑一甩;向下招了招手;道:“李将军不愧是京都第一剑客;你来和我这家人试试。”
说话间;场中已站出了一个矮壮的汉子;手中提着两柄熟铜锤;人们一看便知;这是个膂力过人的家伙。
以大唐的风尚;窦怀贞这是一个十分无礼的举动。大家同为贵官;如果与家人动手过招;未免大失身份。
李将军向上席望一眼;发现太平公主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场下的汉子;知道他不下场是不行了。
申屠贾这时向上紧走几步;对李将军道:“将军;让小的试试。”
申屠贾一言;提高了所有人的兴致。李将军感激地盯了他一眼;低声道:“当心。”
从这一声叮嘱中;申屠贾听出李将军没有把自己当仆人看待。如是对仆人;就应大声斥呵:“别给我丢脸。要是输了;小心你的皮。”等等。
再者;申屠贾以家人的身份替主人出头;即使输了;李将军也不丢面子。
申屠贾来到堂前;提起他事先放在阶角处的大铁椎。众人一见他这方方楞楞的兵器;不禁轰的一声赞叹。与申屠贾的大铁椎比起来;对手的铜锤就好象是两只落秧的红籽甜瓜。
申屠贾慢慢地向场中走去;回首想从李将军的眼神中看出自己的使命;到底要杀谁?然而;他看到的只有紧张。
这种当庭对垒并非申屠贾所长;多年来他练就的是博浪沙椎击秦始皇副车的那绝命一击。
对方似乎也对申屠贾手中的这柄大家伙有些胆战心惊;大声对申屠贾道:“小子;你是要文比还是武比。”
申屠贾不是军人;更不是剑侠;他不懂得什么文比武比之说;便大大方方地答道:“你说怎样就怎样。”
申屠贾外行的回答让堂上的客人一阵大笑;太平公主更是笑得浑身肥肉乱颤;叫道:“小李;你从哪弄来这么个憨货?”
李重涣的面上有些个羞涩;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这样吧。”太平公主出面作和事佬儿了。“你们俩个先文比;后武比。”
太平公主对白衣胜雪;满面激愤;勇于替主人出头的申屠贾大有好感;不想他受伤害;所以;只好放弃了时下最流行的这种血浅筵前的乐趣。
太平公主定下的比斗规则是:先比以锤击物;看谁的锤头子硬。如不分胜负;再比以锤击锤;看谁的力量大。这种比法;可说是对申屠贾偏袒到了极点。不过窦怀贞并未因此抱屈;只要能引太平公主一笑;死上十个八个的家将他也不会心痛。
窦怀贞的那名家将让人抬上一条铺阶青石;宽二尺厚一尺。只见他双锤如流星般砸将下去;青石当即断为两截;着锤之处的石头全部碎作拳头大小。
申屠贾看罢那人的表演;鼓掌大声喝采。但他不会这种粗人的把式;他回到厨下取来了一只二三十斤重的北瓜。此瓜产自西域;是他为这次盛筵准备的一道名贵佳肴。
他将那瓜在石阶上安放稳当;瓜头朝向自己这面;然后;他手中紧握大铁椎向前直击;众人能够清楚地看到;但见他在将要击中而尚未击中之际;手腕一抖;铁椎便在瓜头处停住了。那大白瓜似乎是受到铁椎的震动;在众人的眼中仿佛是要活了一般;很像是蠕动了几下;也可能并未曾动过;或许是众人在椎风之下看花了眼。
身为当朝剑术第一人的李重涣看出了这里面的难度;当即咬住下唇;未发一声。而少年时也曾任侠使气的郭元振似乎也看出了一些门道;他不禁为申屠贾大声喝采。
同是剑术名家的窦怀贞却将双目紧盯在申屠贾的大铁椎上;出人意料地也喝起采来。
“这算怎么一回事情?”太平公主不懂这些;不满道。
申屠贾用目向李重涣望去;见李重涣向他微微摇了摇头;他明白了;今日不是自己报恩杀人的日子;便道:“小的只是个厨子;今天在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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