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义士》第19章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最先被押进牢中的是新兴王李晋和检校中书令崔寔;到了中午的时候;又陆续押进来十几个人。这些人中;有些人申屠贾曾见过;有些他根本不认识。
最后被押来的是那个胡僧慧范;关在了申屠贾的隔壁。申屠贾对面牢房中关押的则是崔寔。
对于太平公主亲信的武将;申屠贾没有太多的印象;但她最亲信的几位宰相申屠贾却都见过。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伙人中少了萧至忠、岑义和窦怀贞;别人也就罢了;窦怀贞是太平公主面前一等一的红人儿;少了他就太不应该了。
午饭开了出来;对于死囚;牢中的伙食不能算差;这一点申屠贾在昨晚便有体会。今天牢中新到的客人多是朝中的显贵;这正是牢头发财的日子。虽然事起仓促;这餐午饭竟也是有鱼有肉;唯一不同的是;对面牢中的崔中书令并没有戴刑具;甚至还有一张小小的食案;而申屠贾这等危险的刺客却只能驮着巨大的木枷;爬在地上慢慢享用了。
“去弄坛酒来;给每人一壶。”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似是新兴王李晋在吩咐狱卒。
“都这会儿了还喝哪门子的酒?”有个激愤的声音不满道。
“不喝酒干什么?左右不过是个死;怕得这个熊样。”李晋似是有一肚子的不满意;正好借机会发泄出来。“平日里的本事都到哪去了?在兴道坊里说三道四的;到了这里还想说说道道;想什么啊?还有;我得问一句;是哪个混张王八蛋推荐的李重焕?”
申屠贾竖起了耳朵;他急切地想知道恩人的消息;尽管现在恩人一定已经将他当成了一个忘恩负义之徒;恨之入骨了。
牢中却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人回答李晋的问题。申屠贾心想;这些家伙都是老谋深算;只要此时沉得住气;也许能有机会把自己从这群必死的人中解脱出来。
“还有窦怀贞那个老混蛋;让他在外面接应;一看势头不对;他竟逃进官沟里把自己勒死了;亏他有这手段。”李晋仍是怒气不息。
申屠贾见他转移了话题;心中有些焦燥;忙问:“李重焕怎么了?”
“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提起他来我就有气。也是老天有眼;让这家伙遭了报应;给窦怀贞的家将打死了。”
听到李重焕已死的消息;申屠贾并没有伤心欲绝。恩人先于他死去;这早就在申屠贾的报恩计划中有所设计;唯一不同的是;恩人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未竟的事业;在这一点上;申屠贾才真正感到了绝望。
申屠贾这一生;就仿佛是一个不知道目的地的水手;只是借助前面船上的桅灯为他引路;突然间;浓雾散尽;天光大亮;前面引路的船却不见了;当他举目四望时;四面只有海水;他不知自己要到何处去;更不知身在何方。
也许;当一个人终于失去了生存的意义时;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令人可喜的是;申屠贾不必去经历自杀的可怕;被押往东市斩首可以免去自杀在他心中造成的羞辱和压力。
烫好的酒被送来了;李晋请客;每人满满的一大壶。申屠贾名厨的鼻子隔着老远便嗅出;是上好的陈年佳酿。
这狱中似是早便准备着接待这么一批有钱的贵客;若真如此;在这狱中必有高人隐居;他竟能料到会有人喝得起这么昂贵的琼浆。这种酒;在长安城中只在最高级的酒楼中才会有;而且一坛要几十缗铜钱;价值相当于五口之家一年荤素兼备的好饭菜。
想通了自己的出路;申屠贾的头脑又恢复了往日的灵活;只是多了些玩世不恭的味道。即使如此;毕竟时日无多了!申屠贾很想大叫几声。他真的毫无顾忌地大声喊叫起来;至于喊出来的是什么内容;已经无所谓了;他也许是在痛骂;也许是在大唱情歌;谁会介意呢?
25
一转眼间;十几天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蚊虫们也开始光顾万年县牢中的一群举止懒散;神情冷漠的人们。
这群人中;只有申屠贾有些快活的样子;他如今已是这牢中最让牢头头痛的犯人。不分昼夜的嗥叫只是他借以消遣时日的最安分的方法;有一天;为了引逗老僧入定般的崔寔开口跟他闲聊;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将颈上的木枷卸下来;送给崔寔当靠背。这在牢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最后还是牢头出面;答应为申屠贾准备诸般用具;让他为同牢的人犯和狱卒们烹制一次蜜炙鹅肝;事情才算过去。
从那以后;申屠贾的生活状况有所改善;木枷再也没有给他戴上;代之以锁在脚腕上的一只巨大的石锁。但他的精神状态却每况愈下;他那亢奋的情绪时时要用孩童式的恶作剧来渲泄;给牢头着实找了不少的麻烦。
虽然如此;那个貌似凶恶的牢头却表现得如村塾中的老儒一样有耐心;也许他十分清楚申屠贾这种人;与其惹恼这样一个精神明显不大正常的凶徒;倒不如与之虚与委蛇。如果应对得法;到送他去东市的那天就可能少了很多的麻烦。
这些日子里;刑部和大理寺每天都来万年县牢中提审人犯;唯独对申屠贾不闻不问。
终于有一天;一个矮小枯干的独眼老者带领一群粗黑的莽汉来到了牢中。
独眼老者的出现在牢中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申屠贾以往虽未见过此人;但这老者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他正是刑部刽子手的头儿;姓莫;人称莫一指;至于他本来的名字;却很少有人记得了。
据说;这老儿只用一根手指勾住屠刀;便可以非常轻松地将人头斩下来。
这个时候他到牢里面来;一定是太平公主的谋逆大案已经定谳了;执行斩首就在这几日;他如今先来看一看“活儿”。刽子手这一行也有技巧;针对不同的人犯;要有不同的刀法;挥刀乱砍是不行的;那样有失身份。
众人在牢中转了一圈;跟随莫一指来的汉子们又都退了出去;只有莫一指一人停在了申屠贾的面前;目光饶有兴味地盯在申屠贾的脖子上。
“老头儿;你的刀快不快。”申屠贾此时已经明白;这老儿要亲自送他上路。
“不敢说快;只是家传的手艺;这几十年里;它还没让老夫出过丑。”
“你的刀斩在脖子上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一刀下去;我的脑袋一边飞起来;一边大叫‘好快刀’?”
“那倒不一定。”说话间;莫一指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红籽甜瓜来;递到申屠贾的手上。“去年腊月;我在西市吃过你的蜜炙鹅肝;确实美味。”
“您老谬赞了;我这也是家传的手艺。只是;没有机会再请您老鉴赏了。”申屠贾将那只甜瓜拿到鼻端;只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好瓜。”说着;他把甜瓜一分为二;一半递给了莫一指。
莫一指接过瓜来;咬了一大口。“确实是好瓜。你方才问我被斩首是什么感觉;这一点我也很好奇。前两年;我只差一点点就能体会到那感觉了;当时我也住在这间号子里。可惜;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来了;看来我只配老死床箦;不会有你这样的义举。”
“什么意思?”申屠贾自得知李重焕已死;便已了无生趣;觉得此生二十余年活得竟毫无意义。如今听到莫一指对他的推崇;他实在有此莫名其妙。
“王琚王侍郎同老朽有旧交;听他讲了一些你的事。如今京里盛传两大义士的故事;一个是你老弟;另一个是同你有交情的李将军。”莫一指似乎对申屠贾颇有好感。“如今长安城中的男男女女都在等着见你这大义士一面;孩童们也把你的故事编成了歌谣在传唱;所以;到了出红差那天;你千万不要让他们失望。”
我穷一生之力;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如今终于得到世人的理解;申屠贾百感交集;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不会让他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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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终于来了。申屠贾这些日子里等得已经有些焦急;舍生取义乃是无上的荣耀;但枯坐牢中没完没了地等;也让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如今;万年县若大的牢狱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崔寔因私侍太平公主的罪名被流放到距京城六千多里的窦州;其它的人全部被处死。现在轮到申屠贾了。
“申屠君。”牢头儿拿了一袭雪白的胡式葛衫来;满面堆着笑意。“今天送您出去;可喜可贺。”
被解去了束缚的申屠贾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心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也许他应当感到高兴;但自己毕竟还很年轻;还没有真正享受过生活便要死去;即使是为了义;也终究有些遗憾。
牢头儿是个办事周到的人;他一定是想让申屠贾这个万众瞩目的义士死得体面一些。在他的身后;紧跟着进门的是提着两大木桶热水的狱卒和一个梳头匠。这梳头匠非是他人;正是兰熏馆里的那个水蛇腰的寺人。
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再穿上白葛衫;申屠贾又恢复了玉树临风的神采。
申屠贾向牢头儿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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