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的精神》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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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源的结局并不乐观,就像他自己说的:“我要是不离开高原就好了,高原人厚道,害人的人少。”他在北京仅仅待了两天,就又一次成了一个劳改犯,一个被押回祁连八宝劳改农场后加了刑的劳改犯。好在不久就是“四人帮”的粉碎,两年后又是改革开放,“右派”陆陆续续得到了改正,陈源出来了。出来后的陈源直到去世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以为“厚道”的青海,尽管他是山东人,在山东可能会活得更滋润、更舒服。
这是一个发生在特殊年代里的故事,它也许并不能说明同情心、厚道、人情味等这些一个落难右派所能敏感地捕捉到的美丽存在,在西部人身上具有普泛的意义。但如果就我狭窄的接触、极其有限的视域,在二十年之后还能遇到同样的事情,那就不能说它仅仅是个特例孤证了。
1979年冬天,在拉萨从事太阳能产品推销的王力明接待了两位素昧平生的客人。客人从成都来,拿着一张白纸条儿,对王力明说:“这个人你认识吗?”王力明看了一眼说:“好像去年来过西藏,我们见过一面。”客人说:“他让我们来找你,说我们晚上可以住在你的店铺里。”王力明说:“我的店铺已经盘出去了,要住只能住我家。”两位客人住下了,白天出去旅游,晚上回来睡觉。王力明忙,也不陪着他们,只请他们吃了三顿饭。五天后客人要走,说:“我们想走一趟青藏公路,路上你有没有认识的人?”王力明说:“格尔木有一个,也姓王,叫王什么贵,他是老师,你们可以住在学生宿舍里。”说罢就写了地址,也是一张白纸条儿。三天后,两位成都客人坐着长途公共汽车来到格尔木,拿着白纸条儿去找老师王什么贵。老师王什么贵说:“王力明还记得我?我们已经四五年不联系了?他怎么样?还好吧?你们想住学生宿舍?那不行,学生都放假了,宿舍不送暖气,要住就住我家吧。”两位客人在他家吃住了两天,要走了,说:“我们想去西宁,西宁你有没有认识的人?”王什么贵说:“有啊。”说罢,从备课本上撕下一溜儿纸,写了地址。两天后,成都客人到了西宁,住在了王什么贵介绍的朋友家,他就是我的中学同学刘钧。刘钧后来告诉我,在他们家住过几天的那两个四川人一个叫高海涛,一个叫李伟,都是成都一家电动工具厂的工人,厂里没活儿干,跑出来转转。走的时候他们一再地说:“青藏高原的人真是太厚道了,认识不认识就敢让人在家里住,这在我们四川是绝对不可能的。实话告诉你,我们从成都到拉萨,从拉萨到格尔木再到西宁,将近一个月,行程四千多公里,才花了不到一千块钱。”这样的事情太平常了,我和刘钧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即使不是朋友,那也得靠啊,不然你就寸步难行。
厚道就是“厚”之“道”,就是以“厚”为“道”。厚道之于西部人如同鸣啭之于布谷鸟,是声誉的依托,它像一座大厦的基础既普通又重要,普通得让人忘记了强调,重要得让人失去了对不良后果的警惕。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昆仑山脚下、柴达木腹地的格尔木有个叫郝志东的干部因贪污公款而自杀,许多认识他的人都去为他吊唁并对他的妻子女儿说:“头抬起,脸别红,谁说他是贪污犯?我们不承认。”一副挽联这样概括了他短暂的一生:对来客鞠躬尽瘁堪为高原大方人,够朋友死而后已不是人间贪污鬼。郝志东是个不抽不喝不吃不穿的人,他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接待来客上。这是他的嗜好,是出于性情、本于乡土、源于祖先的举动,几乎是情不自禁的。来客有旅游的,有探险的,有采访的,有写生的,有什么目的也不抱胡乱瞎转的。一拨接着一拨,一拨传给一拨:“你们去找郝志东吧,那人特好特热情。”于是就不断有人来“麻烦”他,他也就不断地“不亦乐乎”起来,常常是这样说的:“哪有什么过路人?四海之内皆兄弟,到家了到家了,千万别客气。”他的接待当然少不了好烟好酒好茶好饭,有时候还要管住,还要陪他们上路——租车的费用、路上的吃喝、宿营的帐篷、急救的氧气袋、御寒的皮大衣等等,等等,都是由他主动提供的。他不是旅游局,不是政府接待站,他哪儿来那么多钱?只有借工作之便一点一点挪用,时间长了,次数多了,累土成山,积水成渊,漏洞越来越大,等到不补不行的时候,挪用已经变成贪污了。
这样的“厚道”顾此失彼,这样的“人情味”功不补患,是西部人为人处世的畸变之属、异化之种,当然也就不应该是我们所钦佩、所仿效的了。但我们不能因此而放弃对郝志东的同情,放弃对“厚道”的激赏,因为不是其“厚道”之精神错了,而是其“厚道”之方法被贫穷扭曲了。救困扶危、仗义疏财本是中国人美中之美的道德,可你是一个工薪阶层,你没有多少余钱,你仗什么义疏什么财?经济是永恒的依托,没有这个依托,美德之大厦就不可建立,人格之桥梁就无从架起,为了“厚道”而挪用贪污或者倾家荡产的变数,就只能是一个好事变成坏事的可怕过程,你的悔恨、妻子儿女的眼泪,早已使“厚道”成了法律的祭品,忏悔者的法庭在审判金钱之罪的同时,也让“厚道”站出来陪着被审,虽说只是影子,但也是脱不了干系的阳光下的阴影。西部人,什么时候能够富起来,什么时候不再为“厚道”付出损害自己甚至毁灭自己的代价,什么时候能够坦坦荡荡地“厚道”一把,如释重负地“仗义疏财”一回呢?要知道“厚道”不仅仅是付出,更重要的是享受,是无边幸福笼罩下的精神享受,是光荣之路更是光明之道,是得其所哉,其喜洋洋者也,而不是郝志东式的绝望,永远不是。
我曾听一个河南警察对我说:“西北人有点傻,好骗。”什么意思呢?又是一个让人难以评说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个探险家,谁也不认识他,但是他来了,也是投靠,也是张三托李四,李四再托王麻子,王麻子又把他从西宁托到了柴达木。柴达木的人热心接待,然后又接力棒似的托了下去,先是锡铁山矿物局,后来是花土沟油田,再后来是茫崖石棉矿,最后托到了新疆的若羌县。警察一路追过来,让那些传递接力棒的好心人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什么探险家,而是一个四处行骗的犯罪嫌疑人。厚道的人们一个个都受到了追究,一个个都感到委屈:“我们怎么知道他是骗子?他脸上又没刻着字儿。”河南警察一脸的不理解,说:“他都住到你们家里了,你们怎么连他的身份也不问问清楚?你们真是太老实、太好骗了。”
其实西部人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太老实,太容易受骗上当,太喜欢不分青红皂白地厚道了。他们中的许多人也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们真是无用,我们比起外地人简直就是傻子。”但他们又日日夜夜面对着一个不太容易让人随机应变的环境,面对着一些过度地欣赏着他们,廉价地赞美着他们,当然也极其不希望他们改变自己的人。这种环境、这些人、这些欣赏和赞美的存在,促使西部人有了坚守自我的信心,就像有人在报纸上撰文说的:“我们怎么能因噎废食呢?我们不能因为丢了钱就认为天下所有人都是贼。一个人做人的本钱是偷不去的,除非自己放弃或者抛弃。”
不放弃做人的本钱,这对西部人的人格建树来说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它有利于别人,有利于那些不断地、安全地、卓有成效地行走在西部的坦途险道上的外地人。这些外地人来到西部,首先体会到的是无助的尴尬和无奈的恐慌,接着就有了峰回路转的激动——帮助来临了。是的,就像一出戏剧,演了一半西部人才迟迟登场,才让人感到了他们的存在,而且是结实牢靠的存在,是具有大丈夫魅力的胸襟宽广的存在,是带有使命般的胜造七级浮屠的存在。正如一位我的西部同行(记者)告诉我的:人家开车在大荒原上行走,车坏了,方圆几百公里不见村店,你不帮助他,他怎么办?他坐着长途汽车翻越冰大坂,大雪封路,无吃无喝,你不帮助他,他怎么办?他从内地来这里旅游,一登上昆仑山才发现衣服带得太少,马上就要冻僵,你不帮助他,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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