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的精神》第86章


性因素并不在于朝拜本身,而在于朝拜者的高尚心愿:他们必须为所有人所有生命祈祷幸福才能实现自己的目的。这就是精神高度,是信仰的高海拔境界。
高海拔的自然让我们精神开阔,视野高远,不像生活在拥挤的都市里,每天疲于解决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精神颓靡,心胸狭窄,你争我斗。都市人要提高自己的境界必须从珍视一滴水、爱护一棵树做起。懂得融入自然就是活力再造,践踏自然就是生命自残。人的精神本源于自然。切记,翻过这座山头,我们才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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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路上
雾。总是这样,青岛。雾的阻隔里有软软的迷惘、半透明的猜想:酸甜的凤梨汁、爱人的纽扣。心说,即使没有雾,我们也应该有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去发现间距的必要、朦胧的美妙。而你是一片行动的雾,总有一天你们会在雾里碰头,才发现雾是眼光延伸的曲线。被孤独占领的心,最方便的,便是拿雾做你的保护。
去杭州参加一个长篇小说研讨会。明知我不善研讨,却还是要去了。过去的文人聚首,都是拿了自己的作品朗读。公爵夫人的沙龙里,多少作家朗诵过他们的名著。我现在要是这样,那就傻了。聪明的办法还是把复杂的感性抽象为简单的理性参与研讨。不过哪个作家会按照理论产生灵感呢?好文学都是非理性的产物。
会上我说:南方作家智巧,精雕细刻,人生社会;北方作家大气,天地悠悠,荒漠宇宙。如果两者结合,天资优良的南方作家就能透出生命奔涌的气势,纵横天下。但南方作家自恋而不谦虚,他们陶醉于机巧和精致因而单薄,加上过于现实的姿态,让他们在距理想作家一步之遥时,丧失了迈步的能力。痛惜哉,我朋我友!
无论体制内的还是体制外的,无论畅销的还是不畅销的,我们这些作家都是追名逐利之人。但我们内心至少还应该保留一片净地空白,来容纳我们对“九死未悔”的景仰,对“广陵散于今绝矣”的惋叹,对“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佩服,对“古来圣贤皆寂寞”的认同。我们不能做不了托尔斯泰就鄙视托尔斯泰,对吧?
没有被抛弃的飘零、被遗忘的孤单,没有生的绝望、死的恐慌,没有哭泣抑郁激愤、忏悔自杀,没有扒光自己的勇气和血液冷凉的挣扎,没有心的黑暗、眼的忧患。天才有的我们都没有,所以我们不能像荷尔德林拥有诗的年华,不能像里尔克成为哀歌天使的代言,不能像陀思妥耶夫斯基活着便是精神的向量、思想的景观。
最大的不幸是我们活得没有诗意。人类诗意地栖居在苦难的大地上,而我们不。既得利益者的满足监禁了我们,让我们功利而实用地为欲望活着,而不是为价值和意义活着。我们骄傲地领有平庸、世俗、圆通、零度。这样的结果是:我们日日思考,却不是思想者;年年出书,却不是作家;家有万卷书,却不是知识分子。
研究河流的人很在意源头的宏伟、奔流的落差、磅礴的走向。而水只在意自己的深度,即所谓的静水深流。为什么海是深大渊博的?因为它地位最低下且拒绝奔走流徙。所以小说家就是把深刻变成浅显,理论家就是把浅显变成深刻。深刻的都是小道理,浅显的都是大道理。小说只表现大道理:生与死,爱与恨,善与恶,美与丑。
一个天天面对海的人,却来赞美湖。因为海是男人,湖是女人,而西湖更是出类拔萃的美女。所以男人到了西湖就想独立,就不再漂萍无靠了。而在海上,天雄水雄,人不论男女,都是雌弱女柔的,你永远都在寻找伴侣,一个十个都不够。啊,安静,我要告诉西湖:现在是午夜,这里是断桥,就我一个人,孤清守候……
今夜怀想西湖:大王帝都、吴越南宋、箫鼓烟霞、歌妓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记起亚历山大大帝在印度孔雀河边的悲哀了。在他高头大马视察新占领地时,一个瘸腿的老兵说:“陛下,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白骨。还是赏庭前花开花落,看天上云卷云舒,心境做西湖。
男人对女人的要求似是无理:娇羞婀娜还要落落大方,柔若无骨还要亭亭玉立。女人要是一心为男人活,那就太累;可如果不为男人活,那就太没意思。女人的理想是西湖,西湖为男人生却不为男人守。因为她是永世的情人而不是今生的太太。情人,让我们挽手走向黄昏的苏堤,在芙蓉柳枝的粉绿里,留一个告别的影。
来到西溪湿地,天首先湿了,珠浪在伞盖上丁零当啷,像带着脚链的女子舞蹈而过。从西湖到西溪,从人文到自然,杭州把什么都占了。在西湖脂粉腴厚的景观里,每一棵树、每一叶舟、每一片波晕,都有华丽悲欢的历史。而西溪是水野荒寂、草浪苍茫的,让我想到避世入幽、归真返璞,想到风华自朴素出、西湖从西溪来。
船行水路,在烟雨中穿过。我们指着岸边说:“看啊,柿子。”很奇怪果摊上的柿子怎么挂到树上去了?好像餐桌上的鱼不是来自水,牛奶不是来自牛。世界的确已经变了:道德跟人无关,信仰跟宗教无关,廉洁跟官员无关,理想跟作家无关。当所有的不正常变为正常之后,我们真的很诧异:柿子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我们的船是耐庵号。水网高地,草莽芦苇,让人想起水泊梁山出没的好汉,那是官逼民反、追求自由的模范。但导致的结果却是夺命如麻,《水浒》也就难逃杀人文学的诘难。恐怖主义的李逵做皇帝,自然比假仁假义的宋天子更可怕。招安的是皇帝,不是良知与忏悔。中国人因标榜无怨无悔而失去了多少灵魂进步的机会。
气温骤降,便想到温暖。那年也是十二月,嘎斯车坏在昆仑山,司机去二十里外的兵站求援,丢下我们一男一女俩记者。冷啊,即使穿着皮大衣也好像单寒如纱。我们挤在驾驶室,彼此忘了性别。漫漫长夜,气息和眼睛传递着温暖,纯净无邪。很奇怪我跟她别后再无联系。大概互赠的温暖是唯一的,留下来回忆就足够了。
这里留下了女娲抟土造人的露天作坊,留下了祖辈恭顺祭祀的轩辕后土,那是七彩的峰丛、气势磅礴的丹霞地貌。原来人就是从这里诞生的?无土不成幸,没田哪来福。人一诞生就要追求幸福,但有了幸福就是人吗?不然,真正的人要爱土为德,积德为贵,故名贵德。青海的贵德国家地质公园阿什贡景区令人耳目一新。
阿什贡意为隐藏。谁发掘了隐藏的秘密?回民喇海青。贵德国家地质公园、黄河奇石苑、天地人缘博物馆均由他创建。他有信徒的虔诚:人类喜欢崇拜天物,其实天堂就在脚下。他有哲人的睿智:彻悟人生看山,了却心愿认土。他有文人的情怀:欲见山河千里秀,先保大地一寸土。土文化的意义在于:土就是文化。
七七级,中文聚会。我们抵达的不是母校,是重启人生的踏板、从零开始的机会。热情润滑了三十年分离的僵硬,倾诉被大家聆听,幽默被笑声追捧。蓦然发现,美丽的酒窝已经被时间填平,羞涩的拉手已然是无忌的拥抱,不仅喟然:回不到我们的从前。喧闹是沧桑的句号,眼泪是友谊的开端。我会想你们,女同学。
许多年前,我游走在草原牧区,努力生存,认真工作,日复一日,从未想过我踩踏过的草木、攀折过的野花会成为我生之源泉。蓬勃的自然让我发出了风声雨声雷电声,冰湖在春天里的爆裂声,让我把激动当作癖好、思念当作粮草。突然想,不是我,是它们,是它们的诉说成全了我。而我不过是自然的工具、瞬间的黄绿。
一片土地对一个人的作用完全等同于上帝造人。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貌创造了人,而土地却把自己的品格毫厘不爽地复制在人的灵魂深处。命中注定了我的存在,好比风车,借力而转,那股来自天空的神奇的风啊。我被荒原沙漠改造、被狗马狼豹宠爱,当悲欢离合的滋养让我无以回报,我便紧紧抓住她的手:文学,你好。
又来日月山,向人介绍山口石刻的由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青海劳改系统一片混乱,死人无数。反映上去,中央为之震惊,派公安部副部长王昭出任青海省长。王昭来青海后实行亲民政策,严加整肃,法办了一批草菅人命的干部。百姓欢腾,直呼其为王青天。但接着就是“文革”,王昭因“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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