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儒学批判》第97章


从梁漱溟开始,一直到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以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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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学生辈,新儒家在中西文化的比较方面作了大量的工作。
对其内容,本书前文已有绍述,综括起来,其对西方文化的看法,大致不外乎如下几端。
一,重科学,轻人生;重物质文明,轻精神文明。
二,心物对待,天人为二。
三,西方文化如今已走到其发展的尽头,且无法自救,只有靠中国的儒学传统去超拔。
不能不说,在对西方文化的批评方面,新儒家在许多问题上的看法是精到的。他们既有深厚的国学功底,对西学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但同时,他们作中西文化比较,由于心的法码全压在中国传统文化这一边,所以又不可避免地走向极端。这就是,他们眼里的西方文化,负面多于正面,消极意义多于积极意义,特别对本世纪的西方文化,看法尤欠公允。读他们的论著,很容易使人产生这样的印象:似乎他们不是从西方人的历史文化中概括其特点,而是将他们事先模拟好的一种文化样式套在西方人的历史文化上面。
事实上,既然中西两方的文化各成生命,各成系统,那么在文化的诸层面上也就应该各有其自己的成就,而绝非像新儒家所说的那样,中国人重人生重精神,西方人重科学重物质。一个只看重科学看重物质,而忽视人生忽视精神的民族,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像新儒家所认为的那样,那么就很难说清楚,为什么西方人有成体系的神话,有基督教,有文艺复兴,有启蒙运动,亦很难说清楚,西方人为什么凭着他们的文化传统可以发展到今天的水平,为什么20世纪的中国人每一次思想解放运动都需要西方人的学说作精神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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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方面,方东美的学生成中英先生的看法公允得多。
他认为:“任何一个物质文明的创造都有其精神力量作为后盾,作为原动力。
如果一个国家要维护其高度的物质文化,就不能不维持其精神文化的动力,不能不维持其创造的意志和创造的智慧,不能不维持其对价值的意识,以及其统合过去和未来的一贯的思想能力。如果一个国家还想推广发扬物质文化的创造,那就更应在精神文化的领域中作出更大的创造;不仅在其历史文化的传统中发挥潜力,而且还应当穷其心志,开辟新的文化理想和境界。“
①美国天普大学傅伟勋教授更直接指出:“现代中国儒者如仍带着儒家道德的有色眼镜,去看世界其他学术思潮,恐怕有一天连自家门户都守不着。”

下面,我们也分三个方面,看看作为一种自成体系的西方文化是否就像新儒家所描述的那样。
(一)道德理性与西方人文主义传统在新儒家看来,西方人重科学理性,中国人重道德理性。
道德理性的人文主义,旨在通过道德实践,由“小人”变为“大人”
,由“普通人”变为“圣人”
,以成就人性的自立和人格的自尊,而西方人文主义则主要是针对神权而言的,所强调的是一种科学理性,即通过对自然世界的认识与求取来实现人的价值。所以,中国人的智慧为“德性之知”
,西方人的
①成中英:《世纪之交的抉择——论中西哲学的会通与融合》,第84—85页,知识出版社191年版。
②傅伟勋:《现代儒学发展课题试论》,见《当代新儒家论文集。总论篇》,第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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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为“见闻之知”。
应当承认,新儒家对中西人文主义传统的特征的上述概括,并非全无根据。偏颇之处是,他们很少把握到科学理性与人生之关系,亦忽视了西方人的另一方面成就,即在强调科学理性的同时,又不忘人生意义的凸立。一个文明悠久且有着学问分际的民族,不可能只注意到人与自然的关系,而完全忽视人与人及灵与肉的关系。如其不然,西方历史上又何来道德哲学、宗教伦理和实践中的民主政治。
诚然,古代西方人最初的知识主要是关于自然的知识,对人生与社会道德问题思考不多。但是从普罗塔戈拉、苏格拉底时代开始,西方人的知识系统便全幅打开,既重视自然的学问,又重视社会与人生的学问。前者为自然哲学,后者为道德哲学。而道德哲学在西方人的智慧里,又分为俗世的和宗教的两种。也就是说,在西方人的智慧里,对自然、社会、人生问题,分别由三种学问来解决,即科学、道德(狭义的俗世道德)
、宗教。而不像梁漱溟等人认为的那样,西方人仅仅只有“意欲向前”的关于自然的学问。如果说中西文化的差别,应该说是,西方人关于自然、社会、人生的三种学问并重,相互之间既有分际又互为联系,而中国人注重的只是道德学问,或者说,他们将自然的学问与宗教的学问统摄于道德学问,用天人合一天人合德这样的观念一锅子煮了。
在西方历史上,第一位注重于人的地位与人的价值的思想家是普罗塔戈拉。他的命题“人是万物的尺度”可以视为西方人的学问由自然知识转为人的知识与自然知识并重的宣言。
他周游诸邦,到处演讲,向世人传授为人处世的学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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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学会把自己的家庭处理得井井有条,能够在国家的事务方面作最好的发言和活动”
,“教给人政治的艺术,把人变成良好的公民”。
①他认为,人必须具有美德,而美德是否具备,并非生而有之,而是与后天教育和道德实践息息相关。
虽然他的命题“人是万物的尺度”并不是仅就道德的意义上而言的,但同时又富有深刻的道德内涵。因为它所强调的是人的主体性,这种主体性,既可体现于对世界万物的认识,也可体现于人的道德实践,即通过德性修为,提升人的生命意义。
普罗塔戈拉虽然高标出有关人的学问的价值,但对其阐述却是零散的,无思想系统。真正完成由自然知识转为人的知识与自然知识并重的,在希腊哲学史上是圣贤般的哲人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的学术生涯颇像中国的孔子。他的哲学所面对的是人们的日常生活,其使命是教导青年如何按照德性的原则而生活。但是,他的哲学又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道德规范学,他不是将理念运用于伦理学,而是从伦理学引出理念论。在他的道德哲学里,“人”不是感性的人和生物的人,而是德性的人和理性的人。理性是人们共同制定的且人人必须遵从的规范,因而一切“理念”
,即使是有关自然的“理念”
,其根底都蕴含着一种道德的强制性。也就是说,在苏格拉底的哲学里,自然的“理念”
,根源不在自然本身,而在人的理性,或曰人的德性。
因为他认为,这世界既不是物理世界,也
①柏拉图:《普罗塔戈拉》,318E,319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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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数学世界,而是伦理世界,即人的世界,善的世界。正是在这一基本的哲学立场上,苏格拉底提出了“美德即知识”的命题。这一命题的核心内容是知行合一。需要明瞭的是,苏格拉底所指的“知识”
,不是自然知识,而是作为一种对人的理性自我认识的道德意识,是一个实践意义上的概念。
所以他又说,知识与善是一回事,而无知与恶也是一回事。
苏格拉底“美德即知识”
的思想直接为柏拉图所继承。
在柏拉图的哲学里,道德问题为其主要内容。他不仅将道德问题作形而上的探讨,同时将其作为一个知识问题来看待,认为作为德性实践意义上的知识是一切美德的基础,亦与美德同义。一个人之所以是节制的,是因为他知道,节制比不节制,能带给他更多的幸福。这一认识过程,也就是他的德性实践的过程。
只有通过德性实践,他才能区别何为恶何为善。
柏拉图认为,只有哲学家才具有这样的道德意识,而普通人的行为往往是由个别动机所驱使。新儒家据此认为,柏拉图的道德观没有广被到小民百姓,只局限在哲学家的小圈子里,而不像中国儒家所主张的那样,人人皆可为尧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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