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活寡》第49章


你不是常到窑上去吗,一点不知道?
看你,知道能让他这样?窑上的事我不大在行,不比油坊。六根还想解释,庄地制止他说,算了,现在说也晚了。估摸着再坐下去不会有好话,管家六根想走,就听东家庄地满是关切地问,招弟几个月了?
快过生日了。
哦。这是老三吧?
是老四。
老四?哟嘿嘿,看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这都老四了,快快快,引我去看看,过年连压岁钱还没给哩,走,走。东家庄地说着话拉起六根,唤奶妈仁顺嫂拿东西,一口一个这都老四了,老四了呀,天老爷,老四!往六根家去。
再看六根,脸跟白菜帮子样,青得没一点血色。他坚信东家庄地绝不会老到这个程度,老三满月时他还张罗着要喝酒,他这是故意,瞧他说老四时那个激动样,恨不得把满胸腔的气都用到四上。这个下午着实让六根煎熬了一番,东家庄地的热情超出他的想象好几倍,他里外转悠,不时指手划脚说这儿该修了那儿该拆了,还当着柳条儿面说六根真是好气力呀,都弄出四个了,瞧瞧,多招人喜欢。最可气的是村巷里不时拉住人的手,瞧我这记性,只当生了三个,老四这都会笑了。人们起先惊讶,当东家庄地真的犯了糊涂,等明白过来时全都意味深长地笑了。
管家六根恨得咬牙切齿。
天刚擦黑,他耐不住心里的火,想去下河院发泄一通,你有多大本事,娶三房女人下一个半命仙,今儿不知明儿,敢拿我羞辱。路上碰到从日竿子,非要拉他上屋,进门就听日竿子说,得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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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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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不得宰了他。
看你,气量小了不是?犯得着鸡毛蒜皮跟他斗,小不忍乱大谋,不能上他当。劝了半天,才把六根火压住。日竿子拿出一瓶白干,二人喝了,六根说,我要弄不垮下河院,我他妈不是爹娘养的。日竿子接话道,庄地有啥心机,是和福。
二人便编排着将和福狠狠骂了一通,骂完,日竿子说,不能由着他,这事你交给我,我就不信他和福是铜捏下的烟锅子,还宝贝得不成了。
从日竿子家出来,夜已很静,六根心里窝着火,就想找地儿发泄,不由自主来到了下河院,喊开车门,进了院。白日喧闹的下河院此时睡死了般,昏黄的马灯映出院子的轮廓,若明若暗,六根禁不住想起刚进院里当长工的情景。是爹死后不久,因为欠了下河院棺材钱,庄地让他放三年羊顶了。那年他十二,清清楚楚记着爹死时说的话,娃,爹是给下河院开新巷累死的呀……冥冥中觉得爹活了过来,站他面前,手抚着他的脸。他忍不住说,我要把老巷新巷全毁了,全毁了呀!
风卷起来,吹得身子发抖,六根站了好久,才想起进屋,往耳房拐的一瞬,忍不住朝西厢房巴望一眼,倏地,一个影子闪眼里,从北墙豁落跳进来,眨眼不见了。六根当下一惊,心想真还有贼,瞬间便明了不是贼,血一下涌上来,没做犹豫就往西厢院走,越墙进去,果然听到屋里有动静,像是两人争吵,还有推搡声,等听清是二拐子跟灯芯,管家六根的心便跳了起来。
管家六根揣着狂跳不安的心摸回自个的屋,左睡右睡睡不着,西厢屋里撕撕扯扯的声音让他逮到了一个置后山女人于死地的新把柄,而且,那声音,一下让他的身子兴奋起来。管家六根好久都没偷听过窗根了,那根困乏的神经这一刻竟无比的活跃。他不自禁地就穿衣往外走,巷道里转来转去,脚步竟鬼使神差又到了叔叔日竿子家。管家六根正要喊门,忽然听见里面有窸窣声,日竿子大约是喝了酒,这夜也出奇地活跃,管家六根遂像幽灵一般将耳朵贴向窗棂,天呀,屋里发出的,竟是婶婶疯了般的浪叫。管家六根再也控制不住自个,舌头舔了一下,窗户烂出一个洞,里面的景儿,顿时惊得他目光发直。
日竿子骑着毛驴南山走了两趟,什么都清楚了。老管家和福花一月时间,将老巷重新加固一番。巷扩了三尺,连窝头都能直起腰进人了。树没了一大片,窑客们身上脱了一层皮。
两趟里日竿子完成一件事,大事。等着吧,这回,我让他把血哭下来。
管家六根不露声色,他心里还就那句话,我要把它毁了,全毁了。日竿子又说了遍,听得出他心里有多快活。见六根不吱声,不满地说,你听哩不,人家跟你说话哩。管家六根这才点点头,听哩,听哩,我一直在听。日竿子又要拿酒,六根脑子里哗地跳出那夜看到的景儿,噗嗤一声,笑道,喝不成,喝上出事哩。一句话说得日竿子摸不着头脑,埋汰道,瞅你,脑子里一天不知尽想个甚?
一场巨大的灾难就在管家六根跟日竿子喝过酒的第五个日子发生了。
东家庄地和少奶奶灯芯闻讯赶去时,整个南山已让悲痛笼罩住。
水是半夜时分冒出来的。和福睡觉前,还骂玩牌的人早点睡,赶明儿要张罗着出煤哩。人全睡了后他却睡不着,老是想哪儿还不对劲,想来想去就记起是窝头的几个柱子,后晌他到出煤的窝子里查看,见二拐子几个斜躺横歪着,并没按二瘸子的话把柱子支稳当。他骂了一顿,把事儿安顿给二拐子。吃晚饭时他问过二拐子,二拐子竟说记不清了。这狗日,整天丢了魂似的,三天两头山下跑,事不当个事,这么想着起身就叫二拐子一同下去,二拐子推说肚子痛,还说你不要命我还要哩,明儿个再往好里支把谁迟死了。和福骂了声猪,自个提马灯下去了。
二拐子一觉醒来,见天已薄明,起身喂驴,喂完驴想跟和福说一声,今儿个不想下窑,想好了还说肚子痛。进去不见和福,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二拐子慌了,按说支几个柱子早该上来了,还能睡在巷里不成。忙唤了窑客下巷,一进巷口就觉湿扑扑的,疑神疑鬼下到一半处,水就汹汹地上来了。跑出巷口,惊呼冒水了呀,巷淹了呀。一听冒水,窑客们顿做惊鸟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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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种(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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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二瘸子打另架山上过来,事儿就大了。
老巷让水淹了。
汹汹大水从老巷里涌出来,卷着黑煤,卷着木头,泄满了整个煤场。二瘸子望了一眼,就天呀地呀地叫起来。二瘸子到另架山,是看风巷,明儿个就要出煤,风巷的通风就是关键。没想……
巷里冒水是常有的事,但都是小水,窑客们自然有办法应付。这么大的水,却是头一次见,而且,这绝不是简单的冒水,要么,是窑冒了顶,要么,就是打通了偏巷。二瘸子吓得嘴都紫了。
东家庄地和少奶奶灯芯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整个老巷不见了影,水淹巷塌,几辈子的老巷毁了。
老管家和福没了。
少年石头哭喊着扑过去,一口一个爹呀,叫得山抖。
东家庄地瞪住灯芯,想骂句什么却终是没骂出口,不过心里不住地诅咒,你日能呀,你威风呀,不信神不信鬼,这回呢?
少奶奶灯芯忍住悲恸,仅仅一眼,她便啥也明了,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可此时,她又怎能说出口?默站了片刻,她知道自个不能久留,这阵儿,窑客们都在火头上,弄不好会把所有的气撒她头上,硬搀起石头下了山。二拐子贼眉鼠眼跟过来,瞅瞅四下无人,说,你还是少说话。灯芯一见他这副嘴脸,猛就发了火,滚!二拐子吓得一个趔趄,朝后缩了几步,想说甚,看了看灯芯,没敢,灰溜溜走了。灯芯的恨当下就转到他身上,心想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夜里守在新巷口,老巷出煤前一个人也不能进,你个懒死鬼家的,说过的话当饭吃了?
恨了一阵,灯芯不甘心,唤来二瘸子。二瘸子早吓得脸色祝齑蕉蹲牛径颊静蛔 ?br /> 灯芯黑着脸问,跟你咋交待的?
二瘸子泪如雨下,出了这样的事,他知道自个罪责难逃,可还是忍不住道,少奶奶,怪我不好,我二瘸子负了你的厚望。可你哪能猜想到,这窑,比你想得要糟好几倍啊。不单是老巷不成了,风巷也给堵得一塌糊涂,我捞个瘸腿,顾了老巷顾不了风巷,顾了风巷……
少奶奶灯芯从二瘸子话里,听出一些东西,她收起怒,好言道,你起来吧,我不怪你,知道你也尽了力,只是,我这心……说着,滚滚泪水已淹没了她。
二瘸子顾不上跟少奶奶灯芯多说话,东家庄地还在窑上喝神断鬼地大骂哩,捞着瘸腿,叫上人设法儿抬和福的尸首去了。
石头一家陷入了巨大灾难中,凤香一听和福出了事,当下昏死过去。灯芯忙唤草绳几个帮忙,掐住人中,后又拿尿灌醒,屋子里一下暴发出山洪般的号啕声。少年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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