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世界》第128章


亲分开了呢?乔治朝它走去,把它从腿部抓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握着它轻轻挣扎的腿(他看过有人这么做,但却记不得是在哪里)。他来到那圈大树后方的金合欢篱笆前,小羊则转过它那又傻又悲伤的脸试图跟他面对面。大门是开的。
“哦,这就对了,”乔治站在门前说,“哦,没错,我懂了。我懂了。”
因为够清楚了。这是那栋摇摇欲坠、装有角形窗的小屋,那边是牛棚、那边是羊圈。那边是那块刚种了蔬菜的菜圃,有人在里面翻地,是个皮肤黝黑的矮小男子,一看到乔治就丢下工具咕哝着仓皇离去。护井棚和贮藏窖在那里,柴火堆也在那里,斧头还直挺挺地插在木块上。饥饿的羊群则挤在篱笆后面,抬着头等着吃东西。而这块小空地周围就是挺拔的黑森林,既冷漠又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不晓得自己是从哪里出发的,但他现在身在何处已经很清楚:他到家了。
他把小羊放到羊群里,让它蹦蹦跳跳地过去接受妈妈的训话。乔治恨不得自己能想起一点什么,但天杀的,他这辈子不是活在这个魔咒里就是活在另一个魔咒里,再不然就是活在魔咒中的魔咒中的魔咒里。但他已经太老了,魔咒的转换对他而言已经无所谓。眼前这样就够真实了。
“天杀的,”他说,“天杀的,不过是种生活方式。”他转身关上大门、锁紧门闩,熟练地把黑森林和居住其中的生物阻挡在外。接着他搓了搓手,朝自己家门口走去。
无人之境
一个天堂,爱丽尔·霍克斯奎尔心想。在内心深处,有个不比拇指大的天堂。是神仙的岛屿花园,在那里人人都是永远的王。随着火车规律的哒哒声,这思绪也在她内心的轨道上不断绕圈子。
霍克斯奎尔向来不觉得行驶中的火车令人平静。反之,它折磨侵扰着她,而尽管车窗外那单调的景致似乎即将迎接一场下着雨的昏暗黎明,她却未曾合眼。她上车时确实说过她打算睡觉,但那只是为了让总统暂时不要找上门而已。当那个和善的老服务员进来为她铺床时,她先是遣走了他,接着又把他叫回来,请他帮她送来一瓶白兰地,并要求大家不要打扰她。
“确定不必帮您铺床吗,女士?”
“嗯,就这样。”总统的手下是怎么找到这些温和驼背的黑人的?就算是在她自己年轻的时候,这种人就已经又老又迟钝又稀少了。说到这个,他又是怎么找到这些豪华旧车厢的?还有相配的铁轨?
她为自己倒了白兰地,咬着牙忍受这种令人紧张的疲倦,觉得连自己最牢靠的记忆之屋都快被这火车的频率给震垮了。但她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需要保持思路清晰完整,而不是一直绕圈子。装有那副纸牌的鳄鱼皮包就放在对面高处的行李架上。
一个内心深处的天堂,神仙们的岛屿花园。是的:若真如此,倘若那真的是个天堂之类的地方,那么唯一能够肯定的一件事就是不管还有什么令人欣喜的特征,那里一定比我们抛下的这个平凡世界更加辽阔。
更加辽阔:天空更宽广,山巅更遥远,海洋更深沉、更加难以测量。
但在那里,神仙们自己一定也会做梦、会思考、会进行心灵的运动,在那个天堂里寻觅一个更小的天堂。而倘若真有一个更小的天堂存在,那么它必定又比前一个更辽阔、更宽广、更高、更宽、更深。以此类推……“而最大的那个点,那个中心点,那片无穷之地——就是仙境,巨人般的英雄在那儿骑马横越无涯的土地、航向一片又一片的海洋,可能性无穷无尽——但那个圆却小到一扇门也没有。”
是的,老布兰波也许是对的,只是他想得太简单了——或者太复杂了,扯到他那些漏斗状的异世界还有门什么的。不,没有两个世界,她用奥卡姆的老剃刀'6'就可以杀死那个理论了。世界只有一个,只是有不同的模式而已。况且“世界”又是什么东西?她在电视上看的那个“他方世界”是可以融入这个世界的,根本不必增加无谓的实体。它微小无比,但五脏俱全:它只是另一种模式而已,它是虚构的。
而她表亲说她受邀前往(不,是说她必须前往!)的那个地方就存在于某种类似虚构、类似假想的模式里。是的,前往,因为倘若那是一片土地,那么抵达那里的唯一方法就是旅行。
这一切都够清楚了,只是毫无帮助。
因为中国天堂跟假想世界有个共通点:不论用何种方式抵达,都是出自你自己的选择,其实要踏上这种旅程几乎都必须先经过冗长的准备,还必须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或梦想。但那跟眼前这种模式有什么关联?它不顾这个世界,至少是完全没有征求它的同意,就这样一点一滴地侵入,掳获一个建筑师的想象力、攻占五座城镇、侵入一栋贫民窟大楼,连终点站的天花板和首都本身都难逃它的指爪。它袭击了平凡世界的人、将他们卷走,或至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他们吸入了它自己的浪潮里。她本以为它是神圣罗马帝国,但她错了。红胡子腓特烈皇帝只是推动时间之流的这波巨浪里的漂流物,他的睡梦遭到入侵,就像洪水冲进墓穴、把死者的尸骨冲出来。他的目的地不在这里。
除非她有办法让他调头。她不打算流落到一个不知由谁统治的世界,毕竟他们可能会非常无法谅解她的反叛。必须让他变节,就像收买敌方的间谍。她偷那副纸牌就是为了这件事。有了这副牌,她也许就能掌控他,或至少让他讲道理。
但那个计划里却有一个极大的瑕疵。
真是个困境。她瞥了行李架上的皮包一眼。她觉得自己为了对抗这场风暴所采取的权宜之计根本毫无希望,就像被某种满不在乎、迎面冲来的庞然大物给撞上,任何行动都是可悲而无望的。艾根布里克的每一场演讲都提到了这点,而他是对的,盲目的人是她。迎接它就跟反抗它一样毫无意义,因为它若要朝你攻来,它就势必得手。霍克斯奎尔很后悔自己当初那么自以为是,但她还是要逃走。她非逃走不可。
脚步声:她听出有人沿着走廊朝她门口走来,跟车轮规律的咔啦声不一样。
已经没时间把纸牌藏起来了,况且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且她毕竟只是一个老太婆,这种事她不在行,一点也不在行。
千万不要,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瞥向那个鳄鱼皮包。
门被猛然推开。罗素·艾根布里克站在她面前,两手紧紧攀着门框,在晃动的火车上稳住自己。他肃穆的领带被拉得歪向一边,额头上有闪闪发光的汗珠。他狠狠瞪着霍克斯奎尔。
“我闻得到它们的味道。”他说。
这就是她计划中的瑕疵。某个下雪的夜里,她就已经在总统办公室里怀疑到这点。现在她很肯定了。这皇帝是个疯子:跟任何神经病一样疯。
“闻到什么,先生?”她平静地问。
“我闻得到它们的味道。”他又说了一次。
“你起得还真早,”她说,“来杯这个不会太早吧?”她举起那瓶白兰地。
“它们在哪?”他踉踉跄跄地进入她的小房间,“它们现在在你手上,就藏在这里的某处。”
万万不可瞥向那个鳄鱼皮包。“它们?”
“那副纸牌,”他说,“你这婊子。”
“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谈谈,”她站起身,“很抱歉我昨天拖到很晚才上火车,但……”
他在房里转来转去,眼睛快速地到处瞟,鼻孔张得老大。“在哪里?”他说,“在哪里?”
“先生,”她鼓足勇气,但却有一阵无望的感觉上涌,“先生,你得听我说。”
“那副牌。”
“你选错边站了。”她冲口而出,非但没办法把话说得更高明,还很难不去瞪着行李架上他没看见的那个皮包。他在墙壁上敲来敲去,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暗柜。“你得听我说。那些对你作出承诺的人根本不打算履行承诺,他们就算想也没办法。但我……”
“你!”他猛然转向她,“你!”他捧腹大笑。“还真慷慨呀!”
“我想帮助你。”
他停下手边的动作看着她,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悲哀的谴责。“帮助是吧,”他说,“你,帮助,我?”
这字眼确实是选错了。从他脸上就看得出来:他很明白霍克斯奎尔从来都没打算过要帮助,而她现在也没这个打算。他也许是疯了,但他可不笨。他脸上流露的东西令她转开目光。她显然说什么都打动不了他了。现在他要的就只有那件东西,但除非有她在,否则那东西对他根本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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