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第一封信:小童,我的朋友:同时收到你两封来信,禁不住将尘封许久的往事浮现眼前,不是没话可说,而是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一下子又不知从何谈起。两天来,想到“驼峰”,想到那段岁月,我就心神不定。今天,终于决定提笔写信给你……
我是在1943年加入中国航空公司,被公司录用后,马上送到加尔各答“培训”,一个月后,即上机飞行。那哪里是什么“培训”,那时的“模拟机”连现在小孩子的玩具都不如,电子显示什么的都没有,就是一个壳子里面焊了个驾驶杆。而且,我开始飞行后才发现,“模拟机”竟然和我所要飞的飞机内部布局截然不同。
飞行时,空勤机组规定是应该三个人,即正、副驾驶和报务员,但在1944年之后,情况变化特别大(主要是牺牲),不仅是报务员,连副驾驶都招不到,所以在我的记忆中,总是我和机长两个人飞……
你问我那时飞行最大的感觉是什么,我现在还能感觉的,就是疲倦,没日没夜地飞,既要和天气斗,又要警惕日本人的飞机,神经绷得再紧,也有松弛下来的时候,一旦松弛下来,就不管那么多了,只想闭上眼睛打个盹。那时就想,摔就摔吧,击落就击落吧,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就实在坚持不住了。
可毕竟还活着,活着就得飞!
有一次我们从昆明返汀江,起飞时正是黎明日出之际,我们的飞机一路向西,贴着云头飞行。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下面,是一层密云,云面不高,云头不是平面光滑的,有高低突起部分,太阳从我们后面照射过来,飞机的影子就印在突起的云头上。
那时正轮到我休息,机长把杆。蒙眬中的我看见一架飞机迎面而来……
“要撞上了!”我大喝一声,紧急拉杆操纵飞机躲避。机长也被我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可那影子依旧向我飞来,但却和我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再定睛细看,原来那是我们自己飞机的影子。你看,这都是太疲倦造成的。你的朋友:邓重煌2003年10月29日老人尘封许久的记忆终于向我打开了。
不久,我又接到了老人的第二封信:小童,我的朋友:你问我遇到过几回危险,这让我很难回答,因为每一次飞行,在我们眼里,都是一次冒险、都是一次赌博,可每轮到谁上,都是没有二话,背起伞包就走。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国家就剩这么一条通道,只要是仗还在打,空运就不能停下来,空运不能停下来,就得有人去做。我不去,你不去,总得有人去。作为一个青年人,能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当逃兵吗?再说,中航各方面都不错,不做这个,就失业。
我们在“驼峰”上飞行是不分昼夜的,也不管天气好坏,24小时都在飞。此时,很多制度已经形同虚设,如何换班也没有明确规定。原来飞个汀江——昆明来回就应该换班,但因飞行员缺乏,常常是无人来接班,货物还等待急运,所以只好接着飞下去。
两名飞行员只好在空中轮流把杆飞行、轮流休息一会儿。
由于任务繁忙,又缺乏机组,我们每个月飞行都在一百四十个小时以上,上封信中说过,我是1943年进入中航的,和那些老驼峰们没法比,但在“驼峰航线”飞行时间,应该在一千八百个小时以上。我知道,飞“驼峰”的统计是按“来回”统计而不是按时间算。
至于你问我的“最难忘的一次飞行”和“最危险的一次飞行”,就我来说,值得回忆的恐怕不算天气方面的就不止“一次”。
兹略举一二:由于昼夜飞行,非常疲倦,可我又偏偏是生性睡眠不好的人,在飞行时,不管多么疲倦、多么困,从来都睡不着的人。那应该是1944年12月的一天深夜,我们从汀江飞昆明,在航线上,轮到我先睡,机长操纵飞机。我虽然把头靠在了椅背上做睡觉状,但一直是双眼微开,视线没离开过飞行仪表。深夜,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驾驶舱里的发光的仪表指针清晰可见。似睡非睡之中,我突然大惊,怎么飞机在盘旋着下降,高度消失得这么快?难道这一切都在这似梦非梦的迷茫之中……也不知哪来的那么一股劲儿,我在蒙眬中扭头看机长,我看清楚了,坐在左座的机长竟然抱着驾驶盘睡着了……
这不是梦!我顿时感到周身的血全部涌到脸上,那个感觉就像一座巨大的山峰迎面坍塌倒来,我一下子清晰起来,猛地拉杆……
机长醒了,我们俩手忙脚乱地把飞机控制住,之后,才发现,刚才飞机是处于盘旋下降,再有十几秒钟改不出来,就会进入螺旋,在黑夜,下面又是山峰,那肯定是没救了。
睁着红红眼睛的机长谢我,他说实在是太累了,把着杆,不知怎么就迷糊过去了。
他说幸亏是我,否则就没救了。我在心里想,应该谢的,是我的失眠。
直到今天,我还是经常失眠。
还有一次,是在白天,我们是从昆明飞汀江。C…47离地后,高度还没多少,发动机功率也没调整好,机长聚精会神地把杆升高度,从仪表中,我突然发现一台发动机的油压忽然跌到0,只有油泵损坏不能继续供油才会出现这样问题,此时飞机还在用最后的一点余力上升,机长也没感觉到,其实飞机是在一个“临界点”上,马上就要向地面砸了,我马上把汽油“交输瓣”打开,机长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对着我伸出大拇指。
我们马上掉头落地维修,才算保个平安。
还有一次,这真是“最难忘的一次”,所以,今天仍能记得机长是Sheiling,大概两三年前,他还到过中国访问,但返美不久就仙逝了。那次,我和他自昆明飞汀江,是夜航。刚刚到达汀江空域,左发动机火警灯亮了起来,机长立即关闭着火的发动机,用单发(一个发动机)飞行,并准备实行单发落地。
我们已经进场了,但万万没想到,怎么会不迟不早,就在这个时候,跑道灯突然全部熄灭,我们眼前立刻是天黑地暗、不辨高低,无法降落,此时惟一能做的,就是推满油门,单发复飞上升。可孩子你知道,单发复飞是飞行中之大忌,是要求尽可能避免的,可此时我们又如何能避免得了呢?往下,不知“地”在哪里,怎能着陆?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是从昆明回来,你采访“驼峰”这么久,应该知道,从昆明回来,一般以空载居多。再有,也是从昆明回来的原因,你更应该知道,我们飞“驼峰”都是在汀江把来回程的油加满的,所以回来,走到汀江时,油都快用没了,这样飞机重量轻,使我们再一次从鬼门关逃脱。假如,一切是反过来,我们是从汀江飞昆明,飞机肯定是满载,油量又多,昆明巫家坝机场海拔还高哪,那是绝对单发复飞不了的,我可以说,我们是必摔无疑!
是的,一切都是太巧合了。
我们有了高度后,依旧是在机场上空单发盘旋,这时,我才发现,不仅是跑道灯不亮,整个汀江机场都不见了——场站、宿舍到处是漆黑一片,呼叫了半天,灯光复明,我们单发下来了。后来一打听,原来是我们飞机上的“敌我识别器”坏了,没有应答,他们以为是日本人空袭来了。
再说敌我识别器,这个东西大小如一台手提工具箱,安放在飞机尾部。整个飞行期间,这个仪器一直开放着工作,它不停地发出信号,收到这个信号后,知道是友机,因为日本人零式机没有这个设备,我们就能辨别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写到这里,我再告诉你,飞机进入跑道前,地面上有一个明显标牌,上面写着“OFF/ON”字样,就是提醒我们,马上打开“OFF”。
我们有一段时间,应该是在1944年,被日本人打得凶。有一天赶上我休息,那时我住在昆明,当天不知何事去公司在市里的办事处,那里也有电台,我刚进门,只见报务员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刚收到一架在“驼峰”航线上的C…47发来的电报,就再无消息。我拿过来一看,很简单:日本飞机在围攻我们。
其实那天下午,我又开始飞了,现在想都后怕,是因为还活着。那时,真是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年轻,又无牵挂,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写到这里,我想再说两句,你多次问我的夜间飞越“驼峰”的心情,别人我不知道,我只能说我自己的。我们飞“驼峰”最艰难、最紧张的时候,主要是在1944年,而那一年,正是日本人最疯狂的时候。他在密之那的零式机起飞拦截我们。“驼峰”航线基本上是东西走向,我们也是沿着这个方向飞行,他们正好是南北飞行,飞行半径正好切到我们航线里面,
小说推荐
- 月光航线
- 作者:薇拉【内容简介】他之于她是生命必不可少的一道光,而她对于他呢,也许不过是繁华路上一场可有可无的梦。后来有人问她,夕溪,你这样卑微地去爱一个人,值得吗?她只笑,不说话。值得,哪里能够不值得呢?人人都说她傻,可她一点也不介意,她爱他真就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只要他肯要,只要她给得起,其他的都是小事。这
- 都市言情
- 最新章:第57章
- 危险的航线
- 《危险的航线》作者:小宇正文序章绥州市国家安全局门口,一辆灰色的捷达轿车飞速的进入大门,门口的武警战士认识这辆没挂警用车牌的轿车,直接就让进去。安全机关并非所有车都是警车牌照和警车涂装,这都是为执行任务方便,尤其执行比较隐秘的任务的时候,用民用牌照的车不容易引起犯罪嫌疑人怀疑。捷达轿车停到地下停车场
- 历史军事
- 逆时针航海线
- 作者:张茕第1节:序序佛曰“眼睛未看到的地方,一定有奇迹发生”感激上天让你与我相遇,这是上天创造的一首诗。我不是因为你而来到这个世界,却是因为你而更加眷恋这个世界,如果能和你在一起,我会对这个世界满怀感激,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会默默走开,却仍然不会失掉对这个世界的爱煌感激。我的画板上满是你留下的记
- 都市言情
- 最新章:第42章
- [综影视]快穿之夜光航线
- 《快穿之夜光航线》EILLEN燕燕于归文案雷雨天不要玩手机,雷雨天千万不要玩手机,雷雨天千万不要在树下玩手机,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尤其是这个手机还是充话费送的!这是蔚蔚被劈成闪电时最后的意识。XX:亲爱的,我们结婚吧蔚蔚:好啊!好啊!工资先交上来吧!XX:有零花钱吗>_
- 激情
- 最新章:第237章
- 驼王
- 驼王作者:夏琦拉第1章(1)金劲苍将要去的地方,是个完全陌生的边城—归化城,从太原府到归化,至少要大半个月的路程。被父亲赶出家门后,他一路上靠做些零工和不时跟上一、两个商队马帮讨口饭吃。直到某个霭气四合的傍晚,他终于踏上这座塞上名城。归化城在青山掩映之下一派苍郁生机,扎达海河从归化城北边的大青山峡谷
- 都市言情
- 最新章:第26章
- 黑骆驼
- 作者:厄尔·德尔·比格斯译者:张辉、周玉军第一章 交叉港口的早晨太平洋是最孤寂的大洋。横穿这波澜起伏的水的沙漠的游客开始感觉到他们的船已迷失在无尽的水天之中。但如果他们是从南海的环礁岛去往加利福尼亚海滨的话,他们会突然来到一个中途休息站。这样,在这个静寂的七月早晨的晨曦中“大洋号”上的游客就来到了这
- 恐怖悬拟
- 最新章:第47章
- 骆驼祥子
- ,骆驼祥子一我们所要介绍的是祥子,不是骆驼,因为"骆驼"只是个外号;那么,我们就先说祥子,随手儿把骆驼与祥子那点关系说过去,也就算了。北平的洋车夫有许多派:年轻力壮,腿脚灵利的,讲究赁漂亮的车,拉"整天儿,爱什么时候出车与收车都有自由;拉出车来,在固定的"车口①或宅门一放,专等坐快车的主儿;弄好了,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45章
- 忧伤骆驼
- 《忧伤骆驼》柳音音文案:原名光棍影帝绍华的感情最初像一只乌龟,有个风雨便躲进壳里,没有勇气只会退缩。遇见沈铭阳他却像一只蜗牛,爱得很慢,很慢。失去沈铭阳,他就像一只忧伤的骆驼,坚守着心中的旧爱,却又不得不前行。面对走不完的长途,在沈松磊的陪伴下,相互依偎取暖【排雷:换攻 互攻 养父子】绍华第一个cp
- 激情
- 最新章:第26章
- 哭泣的骆驼
- 作者:三毛尘 缘-重新的父亲节(代序)二度从奈及利亚风尘仆仆的独自飞回加纳利群岛,邮局通知有两大麻袋邮件等着。第一日着人顺便送了一袋来,第二袋是自己过了一日才去扛回来的。小镇邮局说,他们是为我一个人开行服务的。说的人有理,听的人心花怒放。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请来大批邻居小儿们,代拆小山也似的邮件,代价就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2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