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歌的正午》第6章


满怀忧忿地进城告状。他原来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杨秀,现在他却觉得自己不是罪魁祸首了,他充其量只能算个帮凶。结果他颇费周折找到了告状的地方,理直气壮地阐明理由,满嘴溅着唾沫给人家讲是非曲直、善恶美丑,别人却一个个笑得一溜歪斜。他们说为了这个洲际冬运会,从国家到地方都格外重视,很多人都捐了款,只为了把这次运动会办得成功,它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名誉问题。
陈生越听越糊涂,他就喘着粗气说:“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这些都是歪理。我也在电视上亲眼见了,不就是玩得花哨点么?玩上天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得落到地上过日子?”人们见他言行怪异,便怀疑他的精神有毛病。其中有一个人问了陈生所住的小镇的名字,然后悄悄到别的办公室拨通了这个镇子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办事员,他一听说陈生去告状了,就慌得找来了镇长。镇长来后又拨通了城里的电话,问明事情原委,知道陈生告的不是自己,就安心地对那人说:“陈生这人魔症,他的话你们别当真,我派人把他接回来,你们先把他看好,别让他上街时撞上了汽车。”
刚好费青林的女儿要结婚,他还想着进城去办点陪嫁的东西,镇长就差他去接陈生回来。结果陈生遭到奚落后情绪一落千丈,费青林去买东西时陈生就呆呆地躬着背坐在旅馆的床上,连水也不喝一口。当费青林背着花花绿绿的嫁妆领着陈生出现在镇子的时候,刚好李泉要为老母亲的八十寿辰宰一只大鹅。李泉在门口提着肥鹅,哆哆嗦嗦地不敢下刀。陈生上前一手接过鹅,一手夺过刀,将鹅颈飞速地拧了个圈,就像女人盘扣子一样地熟练,然后“嗖———”地一下抹了鹅脖子,顷刻就使它气绝身亡。那鹅被“噗———”地掷在地上时都没有扑腾一下,可见陈生用刀用得恰到好处。围观者不由自主地啧啧惊叹,因为陈生以前连自家的鸡都不敢宰。陈生却一脸不屑地对李泉说:“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宰个鹅还哆嗦,你还能干什么?”李泉只能赔着笑脸说:“是、是,我什么也干不了,是个大废物。”陈生又对围观的人说:“以后家里有了难宰的东西,就给我递个话,我一刀就把它解决了。”他还把手腕用力向上一抖,做了个干脆利索解决的动作。李泉的老母亲虽然八十岁了,但味觉灵敏得很,她只尝了一块鹅肉,就豁着牙对家人说:“这鹅是谁宰的?宰得这么嫩?”
从此后,陈生就自然而然成了镇子里的杀生人。而且他还爱打抱不平,以前他碰见别人吵架总是抄着袖子绕着走掉,现在他一旦察明哪方是受委屈的,就会挺身而出。而在次年的夏天,陈生就开始用钐刀把青草斩断,背回家晒得半干了,给杨秀编各式各样的东西。他确信他的女人回来了。他总是坐在正午的阳光下编,青草在他的膝间郞"跳荡,仿佛唱歌一般。
苦艾村是陈生每年打零工去得最多的地方,这个村子有百十户人家,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村委会的门楼是明黄色的琉璃瓦的,柱子则是大理石的,气派得很。有个人家的鸡舍甚至也用琉璃瓦封顶,使陈生觉得住在里面的鸡应该下金蛋才是。陈生到这里干活都是拿现钱,所以很乐意来。陈生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也是在苦艾村,那年他都三十五岁了。他给一户姓陆的人家铺水磨石的地面,主人答应给他一百元钱。陈生干完了一天的活,又吃饱了饭,打算领到工钱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他外出打工都是住在别人家的仓棚里,主人扔给一床旧棉被,随便铺在地上将就几夜就是。由于仓棚多是储存粮食和放杂物的地方,所以气味不好,老鼠也多。有一回老鼠就咬着他的手了,因为那手上沾着红薯渣。仓棚没有灯,住在里面黑咕隆咚的,就盼望着一觉醒来能早早看见阳光。陈生每每经过黑暗的煎熬推开仓棚门的那一瞬间,就会觉得从门外涌进来的天光像一只刚被煮熟而剥了皮的大鹅蛋,青亮得很。当然若是有一同打工的伙伴住在一处就好了,他们会并排躺着讲话,讲累了就睡了。然而大多的时候他们是没伴的,大家到了苦艾村就各打各的工。你为东家打井,他可能为西家修门楼。不过他们最后会约好了回家。陈生那次就是独自住在陆家。月亮已经在空中滚了两小时后,陆家的女人才进仓棚给陈生送被子。那是秋天,夜很凉,空气中有股霜味。飞蛾在仓棚里起起伏伏的飞翔声不时传来,它们的翅膀越来越脆弱,最后是失了翅膀,跌到地上再也飞不动了。陈生若是在黑暗中听到飞翔声突然消失,继而地面传来虫子蠕动的声音,他就会自言自语地说: “咦,掉了膀了吧,完蛋了吧?”陆家女人把被子扔给陈生的时候,这个女人丰腴的身姿被门后的月光给映照得灿灿生辉,她就仿佛一截刚收获的粗壮的甘蔗一样戳在那里,散发出一股诱人的甜香气。陈生不由得结结巴巴地说:“我想和你睡。”女人一点也没觉出意外,她沉静地说:“那我就不给你一百元的工钱了。”陈生不假思索地说: “行。”女人说:“我就来,先进屋跟孩子他爹说我出去串门了,回来得晚。”陈生喜出望外地在黑暗中刚刚铺好那床被,女人就返回来了。她返身把仓棚的门闩好,然后飞快地脱衣服。陈生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一件件衣服“噗———噗———”落地的声音,他想女人就跟飞蛾蜕去翅膀一样。陈生却依然傻呆呆地坐在那里。女人脱光了衣服,她挨到陈生面前,说:“你还让我帮你脱?快点,我要冷死了。”陈生就一边打着寒颤一边脱衣服,然后一把将那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女人搂在怀里。他只觉得一条丰满灵活的大鱼被他给网住了。女人那双蓬勃的奶在他的胸脯下像松鼠一样一拱一拱的,一种令他头晕目眩的幸福使他深深地迷醉了。他很快就分崩离析了。但女人很有经验地使陈生重整旗鼓,让他比较持久地享受着这种快乐,这使他暗中发誓一定要娶一个胖胖的女人。在那以后,陈生又好几次来陆家找活干,希望能重温那种令他战栗的快乐,然而陆家女人对他格外冷淡,总是说家里没活干,陈生只能悻悻走掉。后来陈生想明白了,女人陪他,是因为那一百块工钱。没有工钱的利益了,她自然不会再陪他。所以陈生就省吃俭用地攒钱,想着娶个老婆回家天经地义地睡。他把三千元钱递给媒婆所说的唯一一句话是:“要个胖的。”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仿佛刚从地狱钻出来的瘦骨伶仃的黄毛丫头,难怪他当时要失望得哆嗦不已呢。
陈生这次来苦艾村不是打零工,而是打架。他和李三章一起来的。他们从长途汽车一下来,就被另一辆飞驰而过的重载货车所挟带的灰尘呛得直咳嗽。李三章冲着那辆卡车的屁股骂了一句“操你娘”,陈生也跟着骂了一句“操你娘”,然后他们就朝村西头疾步走去。苦艾村的人都认识陈生和李三章,见了他们就问:“是谁家的活?”他们只是朝西头指指,并不搭话。别人见他们脸上阴云密布,知道来者不善,就悄悄跟在后面看他们去哪家发难。陈生穿着最破烂的一件衣裳,他怕把好衣服打破了,没人为他缝补。这使他看上去更为潦倒和衰老。李三章边走边问他:“陈生,你记住我的话了么?”陈生就有些不耐烦地说:“记住了,记住了,你一说要工钱,他要是给,咱们就好说好走;要是他耍赖,我就揍他,揍他的屁股和胸,不打脑袋,也不踢他的裤裆,弄坏了他的种子就不好了。”李三章又嘱咐道:“他要是求饶了,给工钱了,你就立马住手,记住了?”陈生这回停住了脚步,他涨红着脸梗着脖子说:“三章,你当我是傻子,一句话要给我说八遍,就是狗都不稀得听了!”李三章连忙拍了一下陈生的肩膀,说:“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遇事就慌张,我其实是给自己提个醒儿。”陈生听后又开始向前走了,不过他嘟囔道:“你给自己提醒怎么还说出声来?”李三章领着陈生雄赳赳地踏进马子元家的院子。墙西头拴着一条大狼狗,它竖着耳朵汪汪汪地上蹿下跳地叫起来。陈生顿住脚,冲狗吆喝道:“再叫,我就割掉你的舌头!”狗哪明白陈生的恫吓,叫得越来越凶,陈生便随手拿起一只南瓜朝狗砸去。狗没砸着,倒是把南瓜砸碎了,它四分五裂地开了花,连莹白如玉的籽都迸出来了,狗就愈发叫得嚣张了。这时李三章及时提醒陈生:“咱又不朝狗要钱,随它叫去,别理它。?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