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战史》第164章


陶侃一愣,他也是直率性子,听王绝之这般说法倒也无话可驳。一些大事,本就难辨对错是非,而这王绝之本就是不管谁对谁错,只要我愿意,我觉得该,我便去做的颠狂性子。
陶侃没了道理,声音自然小了下来,只是嘟嚷道:“祖逖、刘琨被石勒那厮各砍去一臂,我很难受,是以总想骂你几句!”
王绝之淡然道:“军中之人,马革裹尸方是幸事,祖将军于石勒惺惺相借,那一战祖将军虽然败于石勒之手,但却是公平一战,即便是祖将军自己,心中也只是遗憾,绝不会心中有恨!”
陶侃被王绝之一番言语轰将下来,哪里还有话可说,只是挠挠头道:“你说的虽有道理,可我却总觉得你身为汉人应该相助祖将军才是!”
王绝之长叹一声道:“江南众人中,唯你和祖将军尚有些胆气,但岂料你如此糊涂,石勒那日要杀祖将军也只是举手之事,但他却放了祖逖、刘琨,这是为何,他敬重祖将军乃是英雄,是他平生劲敌,他要与祖将军战场上分生死,这等气魄,胸襟见人能及,时至现今,我尚自恨不是胡人,不能为之效命呢?”
此语一出,整个厅堂之中犹如炸了一锅油,厉喝之声迭起,纷纷大骂王绝之贪生怕死,数典忘宗,忘了国恨,忘了家仇,是个汉贼,汉奸。
王安心中自然乐开了花,暗道:“你这该死狂人,果然是狂得可以,如今已犯下众怒,看你如何收拾。”
王导心中则大为优急,此番言语若是传入司马睿耳中,只怕又将惹下锅事,但这王绝之疏狂惯了,自己却也拿他无法!
陶侃自然更是目瞪口呆,他也不曾料到自己一顿责难,倒引出王绝之这番话来,但王绝之所说却有道理,即便是自己也常常心中暗想,怎的司马睿不是石勒!
王绝之耳中听着责骂,却不甚生气,只是嘴角带着不屑冷笑,状极冷峻,宾客之中终有人忍耐不住,呼喝出声,出掌向王绝之拍去。
王绝之长眉一轩,待要动手,却见陶侃身形一闪,早已将来袭之掌接住,陶侃一身功力自也非同小可。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拍掌之人被陶侃震得跌了开去,幸而人多,陶侃又无心伤人,那人倒没跌倒在地。
陶侃厉声喝道:“石勒的确是个英雄人物,我虽日夕想杀之复国,却也敬佩他,王公子说得虽然偏执了点,也有道理,而且他已立誓与石勒一战,你们之中有谁有这个胆子去石勒军中,以求一战!”
陶侃人本威武,嗓门又大,此番吼将出来,倒将众人吼得齐齐退了一步。
王绝之也颇觉好笑,方才责骂自己的是他,如今维护自己的也是他,他倒把一人事都做完了。
看这厅堂之中竟然再无人敢出言半句,王绝之却觉得十分失望,在王绝之心中,倒希望这江左朝野中能出几个血性汉子,也好与那胡人英雄一争长短,无奈这里仅是跟人起哄之辈,一个挺身而出的也没有。
王绝之摇摇头,徐徐一声长叹,长叹声中包含着无尽失望,无尽不屑和无尽怜悯,听得众人心神俱丧,仿若自己是那虫蠡一般,卑微而一无是处。
众人失神之际,却见王绝之大袖一甩,飘飘扬扬,似缓实速,如风吹柳絮,竟从众人头顶缓缓凌空走过,转瞬消失在夜色冥冥之中。
众人多半习武,见王绝之露了这一手,方知王绝之的琅琊狂人绝非虚致,他的武功的确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王导心中更是惊奇,心道:“绝之这一招‘所思在远道’绝非单纯易学神功中的亦步亦趋身法,其随心所欲,收发由心已然超出以气御行的意境,直达以意御行之地步,看来他与石勒倒真有一斗。”
陶侃却翘起大拇指大声道:“好轻功,好功夫,他人虽狂却也有狂的资本,狂得有理,如此本事,你们能说他不是石勒对手么?他会怕石勒么?”
众人听陶侃前骂后赞,不觉心中有气,心道:“这陶大将军如今也有些疯了吧?”其中更有一人道:“你既赞他,又为何骂他?”
陶侃瞪眼道:“我骂他是因为我想让他和我一样视胡为仇,当然没错,我赞他方才一番言语便是道理!”
陶侃行伍出身,说话间自然有股霸气。
众人无语。
陶侃又道:“我本不想赞他,但我不得不赞,我从北方刚回,在军中听闻这狂人小子和羲之二人独闯长安,面对刘耀二十万大军,生擒刘雅、刘策,挑战刘曜,在大军中空手击败手握五色神剑的刘曜,后又夺回刘岳腰畔少阿剑,在中山王府劫回一氐人小子,遑论武功,单凭这份胆略,我便不得不赞。”
众人听得脸上色变,那刘曜攻破长安,掳走司马邺,杀了无数百姓朝臣,座中之人十有八九都和刘曜有血仇深恨,无奈谁也无胆去找他报仇,听闻这番事情,哪里还能再行喝骂出口。
王导忽的高声道:“我这侄儿自幼便行事古怪,言语惊人,他父亲尚在之时,尚且无法,只能赶他出门,由他而去,我看大家就不要再议论他了!”
王安忽问陶侃道:“你怎的不在襄阳领军,跑到这里却是为何?”
陶侃早已瞧见王安,只是不愿理睬他,如今见他居然喝问自己,心中火起,怒道:“我陶侃乃一方重镇,并非你家家巨,若是你父说我,我自然俯首听命,只是你还没有飞黄腾达,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这王安委实心机不够,王敦举事兴兵,他忽然见了与父亲不大相合被远调襄阳的陶侃,心中不由惊慌,一慌之下便想喝问出陶侃进京的理由。
只是动机虽精,方式却错的厉害。
王导听陶侃语中飞黄腾达字眼,自然明白王敦已然有了行动,并且行动惊动了陶侃。陶侃这番进京,哪有如此巧法,只怕多半是借吊唁之名前来中书监府,有些密事告诉自己。
想至此,王导倒觉得此时不能让王安和陶侃闹得兵戈相见,免得王安负气而去,让王敦有了警觉。
王导跨前一步,隔开二人,一手握住陶侃道:“陶将军贵客光临,安儿也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其它意思,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口中虽责怪陶侃,手上却暗渡一股真气示意陶侃忍耐,切莫坏了大事。
陶侃人虽粗矿,但亦是粗中有细之辈,热气传身,他岂有不知王导之意,恨恨然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做声。
王安心中虽怒火万丈,但他亦有顾忌,如若撕开脸皮,闹将起来,恐怕会坏了王敦大事,遂借着王导之语咕哝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生那么大气做什么?”
其余众人只觉得今日葬礼气氛有些怪异,却依旧没有警觉一场巨变就在眼前。
第九章 君臣之乐无穷
大兴元年,汉麟嘉三年,刘聪病重而死,子刘粲继立,以刘景为太宰,刘骥为大司马,刘凯为太师,朱纪为太傅,呼延晏为太保,并录尚书事,而靳准为大司空领司隶校尉。
是时,石勒率部由天水撤围,经扶风京北,驻兵上党、襄国以观京师平阳动静。
中山王刘曜在清河与刘聪反目后,拥兵三十万,镇守长安,于石勒成掎角之势,觎窥汉王之位。
两大势力如狼视虎顾盯着京师,刚继位的刘粲却依旧逍遥自在,全然不知祸已临至他的皇宫门口。
如果说刘聪荒淫无道,暴戾无德,那么他所立的这个宝贝太子比其父更甚,一脉相承,果然龙子龙孙,连爱好都相同,寡人有好色之疾。
刘聪少年戎马,又通读汉人典史,虽好色如命,但尚有些治国安邦,玩弄权术谋略的手段,而这继选的太子刘粲其它什么都没有继承到,唯独那好色的本领学了个十足。
匈奴习惯父卒子继,妻其后母本不足为奇,刘聪在位之时便宠靳准之女,立为皇后,刘粲继位,荒淫不理政事,靳准之女,名义上被尊为太后,实为刘粲的妻子,而靳准大大利用女儿得宠之机,排除异己,攫取实权,亦觎窥汉王之位。
平阳城。
刘粲大宴群臣,靳准、刘景、刘骥、刘凯、朱纪作陪,几人心中各怀鬼脸,谁也不愿触怒这位少年天子。
胡人男女之界虽没汉人分得那么清楚,但女不参政的规矩还是有的,按律制,后宫官女不得抛头露面,然而刘粲这方面敢于创新的精神比那刘聪又强上几分。
一人乐,不如众人乐,君臣之间的关系,在这平阳城内,刘粲显得要比刘聪弄得更近一些。
莺歌燕舞,无数宫装艳女,穿梭于君臣之间,上林宛中,君臣会饮,场面极其盛大。
刘渊、刘聪、刘粲爷孙三代都以读汉人章典为耀,因此多通诗经、孔孟、孔子兵法和诸般典故。
刘粲左手搂着母仪天下的德昭皇后??靳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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