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_来风至》第70章


“稳住城里的百姓只是第一步,他们相信援军会到,柔然便也会在虚虚实实中摇摆不定。”谢璋轻喘了一口气,“我们即便没有援军,也要打出有援军的样子。”
身处微茫希望中,唯有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气力,方可无憾。
也……不会辜负了爹。
西北的将士们,在谢璋有序的安排下,开始了最后的演练。州府中小小的练兵场中,无一人会懈怠。
他们都知,这是大渝最后的一次机会。
匆匆五日,白马过隙。
兰州城上一声惊天动地的擂鼓之声,轰然炸醒了尤在睡梦中的柔然。
一个将士揉着睡眼惺忪的眼,却看见了此生最难忘记的一幕。
分明是无星无月的夜,兰州城上却燃起了足以点亮整个天幕的火光。面对他们紧闭多日的城门,在这片炽烈的火光中,缓缓开启。
一群人穿着重甲,嘶吼着杀出了护城河,冲着他们驻扎的方向而来。白昼般的黑夜里,无数的大渝将士,举着长旗,如同滔滔江水,叫嚣着要吞没隐藏的凶兽。
柔然军只是在被突袭之时怔愣了片刻,再反应过来时,已仗着数量上的优势开始反扑。
巴图尔站在营地的后方,颇为担忧地对身边的奎尼道:“我没听过守城还会自己打开城门出来的。殿下,万一他们真的有援兵呢?”
奎尼勾着嘴角,轻蔑一笑:“没有这个万一。”
艾尼已经不在军中,想来此刻已到达了他们中原的皇宫中。他与宫里的七皇子一呼一应,竟然真的将这些精于算计的中原人骗得团团转。
巴图尔便安下心来,一面拎着谢澄尸体,一面上了马。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杀了谢璋。
谢璋起先是站在城墙上拉着弓的,可当他一眼看见巴图尔又带着谢澄的尸体出现,便不可控制般下了城门。
巴图尔坐在马上,与谢璋在纷乱的战场中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入骨髓的恨意。
巴图尔将谢澄尸体扔下,飞身已一箭射向了谢璋。后者在马上一个漂亮的侧身,长臂一扬,那箭便被劈成了两半。
一击不中,巴图尔怒喝一声,双臂一绞,挽了两个明亮的刀花,冲着谢璋要害而去。
然而谢璋不紧不慢,只是堪堪避过了些杀招,任由巴图尔其余的刀光划过身体。他像不知痛般,只死死盯着巴图尔,誓要不死不休。
巴图尔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打得节节败退,一时间只听得刀剑碰撞的铮鸣声,像绵绵不绝的长风。
谢璋目光一凝,一眼便看见了巴图尔慌乱间忘了掩盖的要害,登时便双脚轻点马背,飞身至半空中,长枪破风而去。
空气中只听得巴图尔仓皇的惊叫声。
然而只是一瞬,一柄小巧的箭掠过众人
头顶,无声地没入了谢璋体内。
众人只见谢璋身体一滞,一声不吭地自半空中坠落了下来。
奎尼轻轻笑开,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不远处的孟鸣争一脚踹开敌人,仓促间回头喊道:“承湛!”
没有动静。
方才还在浴血冲杀的将士们,在看到主帅之一生死未卜之时,顿时散了心。一个个身着重甲的将士在孟鸣争身边倒下,再也没有站起。
孟鸣争并未放弃。他一面翻身上马,一面高声喊道:“不许回头!”
可败势不止。
溃散的兵马如同没有形体的散沙,被柔然军冲得四分五裂。孟鸣争喘着粗气,眼中爬满血丝。
然而就在此刻,天地间仿若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惊雷,将覆盖在头顶上的阴云炸开。
柔然中传来一阵阵奇怪的骚动。
孟鸣争猛得抬起头,就见纷飞的尘土里,有一眉目清隽的女子立于马上,踏浪而来。
第六十五章 终了
奎尼起先并未将这名女子率领的兵马放在心上——临安的兵马在艾尼的控制之中,这些援军怕是谢璋从周边地区借来的兵。
况且,征战沙场乃大丈夫所为,妇人带兵,看来谢璋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他派遣了一些弓箭手,想要将援兵的路封住。可这些信心满满的弓箭手,却被悉数剿灭。
有人吊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给奎尼报信:“殿下!大渝的援军太多了!初步估计可能有三千!”
三千。
这是奎尼当初从柔然带兵出征时的数目。而如今几番交战,虽说远胜于谢璋手中的兵力,但也所剩无几。
他反身将人踹开,怒道:“哪里来的援军!艾尼这个蠢货干什么去了!”
殷如是一身戎装,再不现当初在一枝春时孱弱的模样。她率先骑着马,领着江州三千精锐铁骑,一路冲到了城门之下。
巴图尔回身之时,便见一柄泛着银光的长枪横扫而来,空中呼啸而过的劲风就在耳畔,惊得胯下的马扬起了前蹄。
殷如是一击未中,却也不恋战,在诸多将士的掩护下翻身下马,来到谢璋身边。
“承湛!”
方才谢璋被奎尼偷袭,殷如是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都觉心惊。
然而此时近看,却见谢璋隐藏在人潮中,眉宇间的血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地狱中的修罗。殷如是走近一步,谢璋已干净利落地将肩上的箭拔出。
他回身时,看到殷如是的模样,只略微怔愣了一瞬,而后道:“既然来了,就与我一起,别让柔然有回家的机会。”
连日征战的柔然自然比不上储备充足的江州精锐。原本打算以身殉城的西北将士们,此刻更是杀红了眼。
滔天的屈辱与恨意,化为不尽的战意。
黄沙漫漫,朔风已止。
数量上压倒性的优势,顷刻间便扭转了战局。
巴图尔眼见兵败,匆匆策马逃窜。却只听得耳畔一阵轻巧的风声,他便被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道踹下了马。
谢璋已解下了护甲,浑身轻便,趁着巴图尔倒地之时,从袖中拔出那柄随身携带的轻剑,双膝一屈,没入了巴图尔的脖颈间。
巴图尔无声地张了张嘴,一手攀上谢璋的手臂处的伤口,有鲜血渗出。
谢璋却眼也不眨,手腕一翻,轻剑便借着这股力,撕拉一声,只见巴图尔的头颅与躯体分离,摇摇晃晃地滚到了谢璋脚下。
奎尼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剩余的柔然兵马见巴图尔身首异处,顿时溃散成沙。
茫茫天幕间,沉沉的云层散去。谢璋翘首一望,才觉西北已至满目皆是春意的时节。
孟鸣争清点好柔然的俘兵后,一眼望见谢璋身边的殷如是。他原地踌躇了一会,才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
“……姑娘好。”
殷如是回眸,清清冷冷地道:“我姓殷,是江州地方军的总将领。”
她眉间仍带着从战场上携来的锐气,孟鸣争窘迫地应了声,走到谢璋身边道:“你没事吧?”
“没事。”谢璋脱下满身是血的战袍,沉沉地问殷如是:“解释一下?”
殷如是一改方才的清冷,缓和了神情:“景行未雨绸缪,在夏履死后就将江州的兵力给了我,虽然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瞒过了慕容燕,但消息传到我手中时,我未来得及与你交接,便直接去了江州。”
谢璋听到景行的名字,一直古井无波的双眼才略微起了丝波澜。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辛苦了,军中不比一枝春,没那么多怜香惜玉的人。”
殷如是柳眉一挑:“你不就是一个?”
这话说得暧昧,谢璋却淡淡笑开,多日来萦绕在眉目间的阴云也缓缓放晴。笑了半晌,他蓦然一顿,似乎想到什么遗忘的事,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你为什么会突然来兰州?”
“说来也怪,我本来是应该去临安的。”殷如是皱眉道,“可临近出发,我却突然接到了密令。信上说,让我放弃之前的计划,立刻前往兰州。”
如果兰州失守是在景行意料之外,那么景行最开始扶持殷如是,为的也并不是兰州。
那是哪里?
谢璋思绪纷飞,双眼蓦然睁大。
京城。
殷如是眼见方才还颇为放松的谢璋蓦然回身,在众人未及反应之时,策马扬鞭而去。
……
京城,雨。
可能是即将入春的缘故,临安的雨下了三四天还不见停歇。
京城里的百姓心头,也如萦绕着绵绵的冬雨,愁思不绝。
在景大人监国期间,他们的日子尚且过得算安宁。可近日不知发生了何事,新上任的储君,将一要与宣王爷一齐清君侧,净朝野。
景大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叛国?
民间众说纷纭,大部分却在心底还是不愿接受新上任的储君慕容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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