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疾》第28章


祈年也醒了过来。陵引看着他,面有愧疚:“都怪我不好……”
“我现下无事,你无需自责。”
祈年脸色不太好,连孟忽然想到盲老头说过,无啼木带有剧毒,祈年服药多日,怕是毒已攻心:“那药你喝过之后,当真没事?”
见他表情关切,祈年倒是宽慰地笑了出来:“你不用担心,这药害不死我。”
“生死之事,岂能儿戏?”连孟蹙眉说道。
祈年没有说话,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我对那神医太过信任,这才着了他的道……”
“此事不能怪你,谁能料到那人竟起了这种心思。”
“他为何害你?”
“不知。”祈年摇了摇头,似乎真的不知道。
连孟心叹,如今之事太过蹊跷。
莫何与青阳白藏之间纠缠颇深,而祈年之病又同白藏如此相似,难道二人有何联系?
但莫何已过百岁,白藏若还活着,定也是差不多年纪。但祈年不过二十来岁,就算是祖辈血缘,也隔得太远了吧?
连孟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越深想,越难以将其厘清。
祈年倒也看得挺开:“事情已经过去了,莫何已死,难道还会化了鬼魂来纠缠我们不成?”
陵引仍然皱着眉头:“莫何之事我们暂且可以放下,但无啼木之事却不能大意。等我们到了千月镇之后,我会再想办法。”
祈年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再开口。
他们歇息片刻之后,就重又上了路,连孟问陵引这是要去哪儿,那人却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
“我没想好。”
“……”连孟无语地看着他。
不过,杏木林一事确实太过意外。
谁曾想到,救人的神医会变成索命的阎罗呢?
“话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是我师弟找到的你?”
“嗯,”陵引回头看着他,“那日我安顿好少爷以后,却被莫神医叫住了。他告诉我,杏木林外的山林中或能寻到无啼木的踪迹,于是我才前往采摘。但谁知,我却在林中迷了路。”
“迷路?”
“嗯。我明明记得来时沿小径而走,岂料原路竟不能返回了。”
“这么古怪?”连孟扬眉问道。
“嗯。之后我又在林中奔走一阵,还是不能寻到出路。这时见树上有动静,我看不清那人身影。我只得循着声音追去,谁知竟一路走出了山林。”
“难道他……”
“他就是你师弟。”
连孟觉得陵引话里描述的那人跟他印象里的连清仁没有半点相似。
这怎么可能就是他师弟呢?
“我开始也觉得奇怪,那人看起来不苟言笑的,跟你那嘴快活泼的师弟是丁点不像。但我还来不及多想多问,他便告诉我,你们身陷囹圄,让我马上回去,赶快离开杏木林。”
“但他怎么会知道?”
“这我不清楚。我回来之后,就让达守准备行李,正想回房中找你们,谁知村落里竟起了大火……而我一抬头,就看到火光中,你的师弟举着火把站在房顶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我也不知道。再一转眼,那房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其实如果那人真是你师弟,那他现下应该安然无虞。只是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那样了。”
连孟忽然想到先前逃命之时,陵引曾有过那些村民都是尸人一说。
若真如陵引猜测为真,那他师弟的“变化”是否与此有关呢?
“这我也说不好。那时我看火势渐猛,却见几个村民淡然走过,他们照常闲聊嬉闹,像是根本不见眼前情况一般。我本还诧异,忽然想到之前曾听闻过天蚕教有用蛊虫操纵死人一说,便一下明了了。”
“但是他们能够同人正常交流闲聊,也有喜怒悲伤,这些也能尽数为人所控?”
“尸人为蛊虫所控,而蛊虫意志又皆为控制者掌控。所以说,尸人所言,皆是莫何心中所想。他想说的话,是通过尸人之口道出。而他们无需为他所用时,便如同摆设、棋子一般置于一旁,往复循环先前动作。”
“……”连孟想到之前同方穆华交谈时的情景,那孩子看起来倒也不莽撞,只是在说到白藏青阳的时候,语气总会莫名激动,难道他真是被莫何所控?
“不过对于这种蛊术也只是听说,并不能断言。”
“莫何似乎跟天蚕教也有关联,我听盲……一个朋友说过,他似乎跟他们做了交易,身体会逐渐溃烂。难道他所交换的,就是这一村落的尸人?”
“这我不知,”陵引蹙眉一阵:“但那蛊术只能对死者施用……这些尸人老少皆有,而且看起来似乎未曾经过埋葬,难道……”
“他们皆是被他亲手所杀?”连孟一惊。
“如果真是如此,想必是他无法欺瞒众人,才选了一个永远不会被人拆穿的方法。但莫何年少时已是七八十年之前,那时候天蚕教还并未兴起,他是怎么知道这蛊术的?”
“……”
连孟想起方穆华所说杏木林时岁不同于常的事,只是那事说出来会更加诡异。
他正懊恼之际,陵引又说道:“其实有一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噢?”
“我曾在莫何房中看得一人身影。那人就在莫何卧房之中,静立于一扇紧闭的窗前,他背对着我,始终不曾动弹。我看那身影莫名眼熟,却说不出他像谁来。”
“不曾动弹?”
“我也是方才才想明白。如果他真能施用蛊术,那他房中之人莫不是……”
“青阳?”
“嗯。怕是那人蛊术一直未成,只余了那番模样……”
数十年人鬼皆非,最后也只剩了一个虚无之人和一个自欺欺人的故事。
连孟想起杏木林那满枝飘扬的杏色丝带,一瞬无言。
他想着不知是否真能见到白藏,若是当真遇到了他,他听完这个故事,又会作何感想。
连孟回过头,看到祈年依然安静坐在一边,见那人不知生死的样子,他竟突然有些难过。听盲老头所说,无啼木之毒何其恐怖,青阳便是命断于此。祈年这几日每天服药,怕是……
“你别担心。”祈年轻声说道。
连孟抬头看他,祈年仍旧眉眼弯弯,只是眼中疲惫,脸色苍白。
他应声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
之后,马车一路颠簸,连孟心闷,掀开布帘朝外张望。
山路荒凉,连孟隐约间看见前方有处坟冢。他忙叫停了马车,然后疾步走了过去。
那处杂草丛生,青苔满布。
石碑上无字,但碑旁种了许多红色细叶。其叶纤细,仿若风中烛火,明灭不定;其色鲜红,又如血丝脉络,根根分明。
“此处竟有如此多的无啼木。”陵引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连孟蹙眉看着:“想必这里一定葬着青阳的尸骨。”
祈年也走了过来,他看向那无字石碑,轻声问道:“既然碑上无字,你何不为他书上名姓?”
“但他本名并非青阳。”
“青阳也好,白藏也罢,都是虚名而已。但故事终要有人记得,才有意义。”
连孟想了一阵,便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在石碑上刻下了“青阳”二字。他停顿片刻,复又加上了“白藏”的名字。
“春为青阳,秋为白藏。”
祈年看着碑上四字,轻轻念道。
连孟看着他,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袖中的那枚白玉花佩,然后才慢慢移开了视线。
第28章 二十八、分道
他们在坟前祭拜一阵,然后就重又上了路。
陵引说必须尽快到达附近的城镇,这样才能为祈年仔细诊治。
但连孟问起邻镇与此地相隔多远的时候,他却面有难色地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太清楚。
窗外天阴沉得可怕。
祈年双眼轻合,似乎正在小憩。
他的脸色比往常还要苍白,呼吸轻缓而虚弱,双唇间没有丝毫血色,看起来像是病重至极。
连孟蹙眉看着他,不觉心下一沉。
虽然祈年一再强调自己并无大碍,但那无啼木毒性未知,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
况且,莫何是有心置他于死地,定然会选择一种万无一失的方法。
虽然那草木没有当即要了祈年性命,但却始终存有隐患。
想到这儿,连孟不觉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想强作镇定,于是半靠在窗边,又用手摩挲起了袖中的那两枚花佩。
那杏木林中诡异之多。
他的好师弟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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