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城记》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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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怎么想怎么糊涂。这是什么把戏呢? '网罗电子书:。WRbook。'
直到我到了猫城以后,与外国人打听,才明白了其中的曲折。猫国人是打不过外人的。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外国人们自己打起来。立志自强需要极大的努力,猫人太精明,不肯这样傻卖力气。所以只求大神叫外国人互相残杀,猫人好得个机会转弱为强,或者应说,得个机会看别国与他们自己一样的弱了。外国人明白这个,他们在猫国里的利害冲突是时时有的。但是他们决不肯互相攻击让猫国得着便宜。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自己起了纷争是硬对硬的。就是打胜了的也要受很大的损失;反之,他们若是联合起来一同欺侮猫国,便可以毫无损失的得到很大好处。不但国际间的政策是如此,就是在猫国作事的个人也守着这个条件。保护迷林是外国人的好职业。但是大家约定:只负替地主抵抗猫国的人。遇到双方都有外国人保护的时候,双方便谁也不准侵犯谁;有不守这个条件的,便由双方的保护人商议惩罚地主或为首的人。这样,既能避免外国人与外国人因猫国人的事而起争执,又能使保护人的地位优越,不致受了猫国人的利用。
为保护人设想这是不错的办法。从猫国人看呢?我不由的代大蝎们抱不平了。可是继而一想:大蝎们甘心忍受这个,甘心不自强,甘心请求外人打自己家的人。又是谁的过错呢?有同等的豪横气的才能彼此重视,猫国人根本失了人味。难怪他们受别人这样的戏弄。我为这件事心中不痛快了好几天。
往回说:大蝎受了罚,又郑重其事的上了猫头,一点羞愧的神气没有,倒好似他自己战胜了似的。他只向我说,假如我不愿要那两包迷叶——他知道我不大喜欢吃它——他情愿出二十个国魂买回去。我准知道这包迷叶至少也值三百国魂,可是我没说卖,也没说不卖,我只是不屑于理他,我连哼一声也没哼。
太阳平西了,看见了猫城。
第十一节
一眼看见猫城,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形成了一句话:这个文明快要灭绝!我并不晓得猫国文明的一切;在迷林所得的那点经验只足以引起我的好奇心,使我要看个水落石出,我心目中的猫国文明决不是个惨剧的穿插与布景;我是希望看清一个文明的底蕴,从而多得一些对人生的经验。文明与民族是可以灭绝的,我们地球上人类史中的记载也不都是玫瑰色的。读历史设若能使我们落泪,那么,眼前摆着一片要断气的文明,是何等伤心的事!
将快死去的人还有个回光返照,将快寿终的文明不必是全无喧嚣热闹的。一个文明的灭绝是比一个人的死亡更不自觉的;好似是创造之程已把那毁灭的手指按在文明的头上,好的——就是将死的国中总也有几个好人罢——坏的,全要同归于尽。那几个好的人也许觉出呼吸的紧促,也许已经预备好了绝命书,但是,这几个人的悲吟与那自促死亡的哀乐比起来,好似几个残蝉反抗着狂猛的秋风。
猫国是热闹的,在这热闹景象中我看见那毁灭的手指,似乎将要剥尽人们的皮肉,使这猫城成个白骨的堆积场。
啊!猫城真热闹!城的构造,在我的经验中,是世上最简单的。无所谓街衢,因为除了一列一眼看不到边的房屋,其余的全是街——或者应当说是空场。看见兵营便可以想象到猫城了:极大的一片空场,中间一排缺乏色彩的房子,房子的外面都是人,这便是猫城。人真多。说不清他们都干什么呢。没有一个直着走道的,没有一个不阻碍着别人的去路的。好在街是宽的,人人是由直着走,渐渐改成横着走,一拥一拥,设若拿那列房子作堤,人们便和海潮的激荡差不很多。我还不知道他们的房子有门牌没有。假如有的话,一个人设若要由五号走到十号去,他须横着走出——至少是三里吧,出了门便被人们挤横了,随着潮水下去;幸而遇见潮水改了方向,他便被大家挤回来。他要是走运的话,也许就到了十号。自然,他不能老走好运,有时候挤来挤去,不但离十号是遥遥无期,也许这一天他连家也回不去了。
城里为什么只有一列建筑是有道理的。我想:当初必定是有许多列房子,形成许多条较窄的街道。在较窄的街道中人们的拥挤必定是不但耽误工夫,而且是要出人命的:让路,在猫人看,是最可耻的事;靠一边走是与猫人爱自由的精神相背的;这样,设若一条街的两面都是房,人们只好永远挤住,不把房子挤倒了一列是无法解决的。因此,房子往长里一直的盖,把街道改成无限的宽;虽然这样还免不了拥挤,可是到底不会再出人命;挤出十里,再挤回十里,不过是多走一些路,并没有大的危险的;猫人的见解有时候是极人道的;况且挤着走,不见得一定不舒服,被大家把脚挤起来,分明便是坐了不花钱的车。这个设想对不对,我不敢说。以后我必去看看有无老街道的遗痕,以便证明我的理论。
要只是拥挤,还算不了有什么特色。人潮不只是一左一右的动,还一高一低的起伏呢。路上有个小石子,忽的一下,一群人全蹲下了,人潮起了个旋涡。石子,看小石子,非看不可!蹲下的改成坐下,四外又增加了许多蹲下的。旋涡越来越大。后面的当然看不见那石子,往前挤,把前面坐着的挤起来了几个,越挤越高,一直挤到人们的头上。忽然大家忘了石子,都仰头看上面的人。旋涡又填满了。这个刚填满,旁边两位熟人恰巧由天意遇到一块,忽的一下,坐下了,谈心。四围的也都跟着坐下了,听着二位谈心。又起了个旋涡。旁听的人对二位朋友所谈的参加意见了,当然非打起来不可。旋涡猛孤丁的扩大。打来打去,打到另一旋涡——二位老者正在街上摆棋。两个旋涡合成一个,大家不打了,看着二位老者下棋,在对摆棋发生意见以前,这个旋涡是暂时没有什么变动的。
要只是人潮起伏,也还算不得稀奇。人潮中间能忽然裂成一道大缝,好象古代以色列人的渡过红海。要不是有这么一招儿,我真想不出,大蝎的叶队怎能整队而行;大蝎的房子是在猫城的中间。离猫城不远,我便看见了那片人海,我以为大蝎的队伍一定是绕着人海的边上走。可是,大蝎在七个猫人头上,一直的冲入人群去。奏乐了。我以为这是使行人让路的表示。可是,一听见音乐,人们全向队伍这边挤,挤得好象要装运走的豆饼那么紧。我心里说:大蝎若能穿过去,才怪!哼,大蝎当然比我心中有准。只听啪哒啪哒啪哒,兵丁们的棍子就象唱武戏打鼓的那么起劲,全打在猫人的头上。人潮裂了一道缝。奇怪的是人们并不减少参观的热诚,虽是闪开了路,可依旧笑嘻嘻的,看着笑嘻嘻的!棍子也并不因此停止,还是啪哒啪哒的打着。我留神看了看,城里的猫人和乡下的有点不同,他们的头上都有没毛而铁皮了的一块,象鼓皮的中心,大概是为看热闹而被兵们当作鼓打是件有历史的事。经验不是随便一看便能得有的。我以为兵们的随走随打只是为开路。其实还另有作用:两旁的观众原来并没老实着,站在后面的谁也不甘居后列,推,踢,挤,甚至于咬,非达到“空前”的目的不可。同时,前面的是反踹,肘顶,后倒,作着“绝后”的运动。兵丁们不只打最前面的,也伸长大棍“啪哒”后面的猫头。头上真疼,彼此推挤的苦痛便减少一些,因而冲突也就少一些。这可以叫作以痛治痛的方法。
我只顾了看人们,老实的说,他们给我一种极悲惨的吸诱力,我似乎不能不看他们。我说,我只顾了看人,甚至于没看那列房子是什么样子。我似乎心中已经觉到那些房子决不能美丽,因为一股臭味始终没离开我的鼻子。设若污浊与美丽是可以调和的,也许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是我不能想象到阿房宫是被黑泥臭水包着的。路上的人也渐渐的不许我抬头了:自要我走近他们,他们立刻是一声喊叫,猛的退出老远,然后紧跟着又拥上了。城里的猫人对于外国人的畏惧心,据我看,不象乡下人那么厉害,他们的惊异都由那一喊倾泻出来,然后他们要上来仔细端详了。设若我在路上站定,准保我永远不会再动,他们一定会把我围得水泄不通。一万个手指老指着我,猫人是爽直的,看着什么新鲜便当面指出。但是我到底不能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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