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团》第70章


团在管理上的漏洞,我们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却倒在自己的疏忽里。如果事先能对乌鸡崖多做一些了解,哪怕到崖顶看一看,兴许,这场灾难也能幸免。针对特二团暴露出的诸多问题,师长刘振海要求,全团战士务必以高度的警惕性和敏感的政治觉悟对待这次任务,决不能抱任何侥幸心理,更不能在思想上麻痹大意。
师部召开的现场会上,团长罗正雄和政委于海都做了深刻的检讨,尤其于海,几乎是流着泪做完检讨的。
会后,政委于海在兵团政治部人员的陪同下,离开了科古琴。师长刘振海这样跟罗正雄解释:“让他回师部,帮助师部解决善后,慰问烈士家属。另外……”刘振海犹豫很久,才说,“司徒碧兰没了腿,醒来后还不知怎么闹,这个时候,他要是不去,说不过去。”
罗正雄无言。这场灾难,给了他致命一击。身为特二团团长,他知道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确实有点疏忽大意了,这是以往的工作中从没有过的,为什么到现在,自己就能犯如此错误呢?
罗正雄陷入了思考,从听到噩耗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被深深的自责折磨着,等到了乌鸡崖,看到那恐怖的一幕,还有血腥的场面,内心里翻滚的,就不只是自责,是忏悔,是恨憾。不,啥都有,真可谓五味俱全。他终于意识到,在特二团的这些日子里,一种可怕的东西悄无声息在身上滋长,想想过去的岁月,想想尖刀营的日子,他才发现,自己变了,变得粗心,变得骄傲,变得对困难对险境再也不那么重视了。他记起过去曾经跟战士们讲过的话:“在任何不可知的情况面前,我们都必须保持如临大敌的谨慎,战略上可以蔑视,战术上必须重视了再重视。”正是这种变,导致了全团思想上的放松,行动上的懈怠。也正是这种变,让他渐渐远离了战士,变得封闭、自负,甚至……
“我有罪啊……”那一天,当着全团战士的面,他曾发出这样的痛悔。可这又顶什么用呢?三十四条生命,三十四个兄弟姐妹,就这样去了,永远地留在科古琴,再也看不到他们的笑,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歌声。是的,歌声。他想起初到科古琴的那个月夜,战士们围在篝火旁,又跳又唱,把美丽的草原激荡得,连小草都舞了起来。
“你不该太自责,出了这种事,谁的心情都不好受。但这是科古琴,踏上它的那一刻,死亡就跟随了我们,我们是在跟死亡较量,是在跟死神捉迷藏……”,那天在乌鸡崖,副团长刘威这样劝他。从灾难发生的一刻,刘威的作用便兀地突显出来,这个铁打的汉子,平时看不到他有多重要,但在生死关头,他的镇定和从容便成了特二团度过危机的关键。记得在红海子,每当跟政委于海发生认识或决策上的争执,意见不一致时,他总是站出来,默默地支持着他。这份支持,里面有太多的内容,既有兄弟间的深厚友情,更有对这个新生集体大局上的维护。是的,维护大局,他总是做得那么到位,从不争功,从不抢眼,无声无息处,弥补着他的过失,填补着他的漏洞。到现在,罗正雄才真正懂得师部派刘威给他做助手的良苦用心。可自己,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很多时候疏忽了他。
兴许一把手当久了,不自觉的,就有了坏毛病。
抢险和善后工作,几乎都是刘威做的,而他,却像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懵了,打傻了。直到现在,他还缓不过劲儿。
缓不过劲儿也得缓,这就是军人!
思考再三,罗正雄向师长刘振海交了一份请罪书,请求师部给他处分,革职也行。这不是作秀,也不是演戏给别人看。该自己承担的,必须承担,否则,一生良心都会不安。
刘振海一直没表态,他没法表这个态。
半月后,师部下了处理决定,除了对特二团进行思想整顿外,没处理任何人。罗正雄并不知道,一开始,师部是建议给他处分的,但兵团司令部否决了二师的意见,要求二师从实际出发,从大局出发,不要轻易给哪个人追加不该追加的责任,但,思想上的麻痹,工作上的漏洞,必须解决,而且要解决彻底。
随后,张笑天被任命为团政委。有消息说,司徒碧兰一醒来,便疯狂呐喊:“我的腿,我的腿啊——”她拒绝吃药,拒绝治疗,甚至拒绝活下去。有两次,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想自杀。师部经过慎重考虑,请来了她的父亲,还有五姨太。司徒空登不亏是一代英才,面对断了腿的女儿,他表现得相当坚强,老人家的深明大义赢得了兵团指战员的高度尊重,在他的耐心说服下,司徒碧兰才同意接受治疗。
五姨太从一听到消息,就哭成了泪人,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她抓着司徒碧兰的手,常常是泣不成声,那场面,让太多的人流下了泪。
政委于海更是令人吃惊,一到医院,一看到司徒碧兰,他突然就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人们以往看到的那个斯文严谨的于政委。他像个小孩子,不但失声痛苦,而且,而且当着众人面,给司徒空登行了跪礼。
“我对不住您,对不住啊……”
就在当天,他向师部递交了辞职报告,请求师部免去他的职务,让他安安心心守在司徒碧兰身边,照顾她康复。
第七章
竟藏着太多的隐情(2)
一股冷空气袭击了特二团,这冷空气不是来自大自然,而是来自特二团内部。乌鸡崖灾难之后,特二团内部进行了大调整,由于原一组受到重创,团部决定将三个组合并为两个,暂时放弃对东脉的测量,部队全部往西移。集中力量,完成对西脉的测量。雨雪前成立的突击营,也因种种原因搁浅,并没按原计划开往目标地。灾难虽已过去,阴影却留在每一个战士心中,一段日子,战士们几乎是谈雨色变,谈崖色变。罗正雄跟刘威想了好多办法,都不能将战士们从阴影中彻底带出来。
偏在这时候,万月又惹事了,她违反团里的规定,擅自夜出,而且拒不交待夜间出去做了什么。
揭发万月的是杜丽丽,说揭发兴许不合适,杜丽丽也是忠于职守,尽一个战士应尽的职责。但,罗正雄的火,的确是他抖上来的。
团部连续开了几场会,争论突击营到底该不该迎难而上,给全团带个好头。罗正雄有点犹豫,认为眼下条件有变,战略战术上就该有所改变。张笑天却不这么认为:“什么叫战术,我认为把艰难险阻踩在脚下,以昂扬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念面对一切,才是我们需要的战术。我们不能因为牺牲了一个分组,就让全团的脚步停下来!”
“笑天同志,现在不是我们讲大话唱高调的时候,我们要为全团战士的生命安全着想。”罗正雄有点激动。
“怎么着想?安兵不动,或者缩起脖子?如果那样,还不如撤出科古琴。”张笑天的态度有点出人意料,按说,他刚刚到政委的位子上,更应该注意跟罗正雄讲话的态度。
罗正雄倒不计较这个,他了解张笑天,这是一个一听见打仗骨头都笑的人。甭看他平时见了女兵嘻嘻哈哈,搞得自己就像花花公子,对什么都忘乎所以,其实内心里,他更渴望真刀真枪干一场。成立突击营就是他跟张双羊的主意,两个人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眼下突然要中止突击营的行动,他哪能受得了。
“眼下军心不稳,战士们想法很多,这个时候冒然搞突击,会不会引出其他问题。”罗正雄耐上性子给他做解释。
“能出啥问题,大不了再牺牲一个组。当兵怕牺牲,还当个啥兵?”话讲到这儿,张笑天猛觉失口。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的确有点不大成熟。果然,罗正雄的脸黑了,很难看。
刘威终于开了口,没想,这一次,他没站在罗正雄这边,而是直截了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同意笑天的意见,不能停,更不能拖,越是这时候,越要表明我们的态度。战士们其实都在看我们三个哩,如果我们三个怕了,全团都就怕。”
“我不是怕!”罗正雄突然发了火。
事情最终没商量出个结果,由于罗正雄执意不许突击营行动,刘威他们也没办法。谁知会议刚散,罗正雄还没离开那顶帐蓬,杜丽丽走进来说:“我要检举万月。”
“检举万月?”罗正雄有点吃惊。
“这一次,你不能包庇她。”杜丽丽又说。
“我啥时包庇她了?”罗正雄的声音里透出不满,杜丽丽最近情绪很反常,常常找他说些莫名其妙的事儿。
“你一直在包庇她,不是吗?她现在都成特二团第二了,哪还有点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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