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生十年:一只老猫眼中的人生》第23章


“我听得出来,他们虽然在一起三十多年,但对于切瑞的画,老手艺人并没有深刻的见解,而且,对于妻子的名声和成就,他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只是骄傲地称赞她在厨房里的本领。相反,切瑞对于丈夫的手艺,却怀有一种类似于对艺术品的欣赏。
“我冒昧地问过切瑞,是否感到没有知音的寂寞,切瑞却很意外,说他的评论十分有趣,时常给自己奇妙的启发。她还说,其实大家对彼此的工作都不可能十分了解,比如自己只懂得称赞丈夫的针脚匀整,却分辨不出他鞣出的哪一张羊皮封面最上等,隔行人很难是识货人。
“那一刻我仿佛醍醐灌顶。我感到有一束阳光,照进我自命不凡、又自我封闭的狭隘心灵。我终于明白,我所追求的艺术,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东西,它也是一份朴实的工作,与钉书、与修鞋子没有本质的区别,与柴米油盐、生儿育女并不发生矛盾。而最有生命力的艺术,其实就藏在我一向逃避的、最平凡的生活中,只有懂得爱与欣赏的、开放的心灵才能发现它。我的心狭窄得只能装下自己,即便我万里迢迢来到这里,我所能得到的,也仅仅是技巧上的提高,我却为了这自说自话的理想,丢掉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
她停住了口,看了招弟小姐一眼,眼神中并没有丝毫敌意,竟像是真心真意地跟一个老朋友分享自己辛苦得来的感悟。
招弟小姐的语气也和缓下来,“自说自话的理想,我也曾经有过。只不过,因为选择错误,我失去的是四年时间,你失去的是爱人。我能理解你想要挽回的心情——毕竟,如果时间可以追回,我也想那么做。可是,你既然有了那样深刻的感悟,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又怎能吝惜付出代价。如果因为弥补自己的遗憾,而造成对他人的伤害,那算是真的放开心怀了吗?”
小菡的脸上第一次掠过一抹惭愧之色。
她说:“是,我承认我去除不了自私之心……你说我是为了弥补遗憾,当然不错,但你可能不信,我也是为了弥补错误。
“说实话,如果换了几年前的我,做不出现在的行为。并不是那时我更高尚些,而是那时我更要面子,宁肯一辈子后悔,也不愿意被人瞧不起。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就要有勇气自己去弥补。”
“而对你的伤害,确实是这件事中令我不安的一面。在今天之前,你只是他的‘现女友’这样一个标签,但今天和你面对面地聊过,没想到你能愿意来理解我,真的很感谢……”她忽然笑了一下,“其实,我倒更希望你凶悍蛮横些,那样我就不用内疚了。”
“我不肯主动退出,一方面固然是出于自私,但另一方面……”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说,“说来你一定会觉得我太过分——另一方面,我觉得自己更适合他。”
她看看招弟小姐,“我这么说,是基于两点原因。第一是那天晚上行简的反应。他跟我谈的时候,是思考了好几天之后,抱着拒绝的目的去的。他一直在说你的好,说你的善良和对他的付出,说他已经向你求婚,必须承担责任……可是,怎么说呢……”她想了想,谨慎地选择着词语,“他的整体反应,并不能让一个了解他的女人死心……”
招弟小姐的脸刷地涨红了。
小菡也移开了视线,“第二点,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可以说我更适合收拾残局。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我退出,你们恐怕也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他既然选择得如此艰难,说明我们在他心中半斤八两,走的那个会在他内心里留下长久的空白,留下的那个注定无法得到他完整的感情——纵然他想给,以他的性格,恐怕也难做到。”
“在整个事情中,你没有任何过错,所以长远来看,你恐怕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而我……”她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还能说什么,本来是完完整整的爱情,被我折腾成这样,也许这就是我的代价吧。”
她望着招弟小姐,像是有所期待,招弟小姐却始终没有看她。
过了一会儿,她欠了欠身,伸手去拿包,在她刚要开口告辞的时候,招弟小姐突然问:“是他让你来的吗?”
小菡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说:“不是,他不知道。”
她又补充道:“你的地址,不是他说的。我在一张贵宾卡单子上看到的。”
招弟小姐脸色一变。
小菡说:“你别误会,我是去他家里看了看,但也仅此而已。他大概也希望我死心,所以没有十分拒绝,看到那个家,我是有些受打击,但还是那句话,这都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吧。”
她站起身,语气十分诚恳,“我知道没有资格劝你什么……如果最终他选择了你,你也接受他,我保证不会再跟他有任何联系。到那时,我请求你好好对待他,不要因为他这次的犹豫,给你造成心结,因为……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
第三十四章 来自好男人的伤害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行简君那边仍然没有消息,甚至,电话也很少打来了。
招弟小姐却没有表现出愤怒或焦灼,甚至也没有失望——实际上,自从小菡突然来访、而行简君踪影皆无的那个周末之后,招弟小姐对这件事就不再有什么情绪上的表示。那几天,我们的生活平静如常,招弟小姐下班回来就做翻译,我留心看了一下,她的确在一行行地往下码字,神色和速度都十分正常,并没有心不在焉。做上一两千字后,她就洗澡上床,稍微看会儿闲书就睡了,对手机也没有特别的关注。
现在想来,在他们僵持的这半个月中,招弟小姐的举动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无为。自始至终,她没有对行简君的决定施加任何影响,甚至没有催促或责问过一句。只不过,以小菡的来访为界,她前后两个阶段沉默的意味似乎有了微妙的不同。
小菡的来访,对招弟小姐产生了相互矛盾的两种作用力。一方面,小菡的某些观点引起了招弟小姐强烈的抗拒感,使她本能地想证明自己,但另一方面,随着她对小菡和行简君之间的种种了解得越多,她对与小菡“公平竞争”似乎越发显得意兴阑珊。
尽管在某些方面,招弟小姐与小菡或许存在着互相理解、甚至互相欣赏的可能性,但本质上来说,她们还是迥然不同的两种人。相对于小菡的执着,招弟小姐不喜欢强求,既不愿勉强别人,也不愿勉强自己。她性格虽不能算挑剔,但对感情的要求很高,情投意合、彼此视对方为唯一,才是她所追求的爱情,而行简君的表现,显然离她的心意越来越远。
我也曾经思索过,为什么招弟小姐在见到小菡之后,仍然保持了那么久的沉默。后来我想,当时的她很可能正在等待——不是等待传说中柳暗花明的转机,而是等待内心中负面情感的积累,来抵消她和行简君往日种种美好所带来的留恋不舍,从而使她在理智上知道不可为之后,从情感上也能较为释然地接受这个判断。
招弟小姐等来的,却是行简妈妈的电话。
电话是周日早晨打来的,由于招弟小姐大部分时间只在嗯嗯地听,我无法推测行简妈妈谈话的细节。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整通电话只有一个中心,就是行简父母在得知这一事件之后,迅速对招弟小姐表示了坚定的支持。
胶着半个月之久的局面,终于迎来了外力的参与。对于势均力敌的双方来说,任何一分力量的加入,都可能成为改变结果的决定力量,何况此时加入的,还是举足轻重的父母。不过,由于请父母参与决定的,正是行简君本人,如此想来,这个本来对招弟小姐颇为有利的消息就有了别样的含义。也就是说,行简君在拖延多日委决不下之后,实际上把最后一票的决定权交给了父母,考虑到他不可能不明了父母在小菡和招弟小姐之间的态度取向,那只能有一种解释,他在用此种方式迫使自己痛下决心。
我不知道换了别的女人,在这种情形下,她是会为男友对自己道义上的维护感到欣慰,还是为他在情感上的辜负而心生凄凉。反正招弟小姐在接完电话后,没能继续撑住若无其事的风度,我看到她呆呆地坐在桌前,眼里涌上一波又一波的暗涛,有一瞬间,我甚至疑心她会哭,但她并没有,实际上,她连一滴泪也没有掉。
我暗暗叹息,终于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无论结果最终是什么。
不过,还没等招弟小姐采取什么行动,这天夜里,行简君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是被以文小姐的老公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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