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对抗》第43章


[17]这些所谓的“记忆”
其实从未被“遗忘”
,因为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证明它们根本从未发生过。这些记忆几乎不可能“通过与它们相对应的语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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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发生联系“而成为自觉意识,而只有通过付诸行动并作为行动的结果才能成为自觉意识。用弗洛伊德的话说就是:”我们可以说,这里,病人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回忆起任何被遗忘被压抑的东西,他只是把它表达为行动。他不是在他的记忆中而是在他的行为中重建它;他重复了它,但当然并不知道自己是在重复它。“
[18]
同样,以语词为中介使无意识成为意识的思想,也与弗洛伊德在别处关于语词所说的话互不相容。在他的论文《论无意识》中,在把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语无伦次作为其出发点的时候,弗洛伊德区分了“语词观念”和“具体事物之观念”
[19]这两种观念。他进一步指出:“意识既包含具体事物之观念,又包含与之相对应的语词观念。”
如果我们把他的这段话应用于使无意识成为意识这一问题,那么我们马上就会清楚地看出,光是语词是远远不够的;具体事物也是需要的。
但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具体事物”呢?弗洛伊德说它存在在无意识之中,是某种记忆,但他又强调它首先是一种抵达外部世界的能量性愿望。
“无意识系统中包含着对对象的能量贯注,包含着最初的和真实的对象投注(object-cathexes)。”
精神分裂症的语无伦次为他提供了最初的出发点,它证明仅仅光有语词是不够的,因为精神分裂症的最明显的特征恰恰是“对象投注被放弃”
,而“与这些对象相对应的语词观念的投注却保留了下来”。
语词意识在这里并不代表治愈,并不代表真正的意识,而仅仅代表疾病的加剧。当然,它同时也是走向治愈,走向真正的意识的中间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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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词观念的投注并不是压抑行为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代表企图走向痊愈的第一个努力。这些企图和努力在精神分裂症的治疗过程中是十分明显的,它们的指向是要重新获得失去的对象。情形很可能是这样:为了要实现这一目标,它们通向对象的道路就必须是经由那从属于该对象的语词;然而这样一来它们也就不得不在本该满足于具体事物的地方使自己满足于语词。
[20]
弗洛伊德说,语词是通向失去了的东西(具体事物)的中间站;而语词又仅仅是构成人类文化的众多符号系统中的一种。
拉巴尔(LaBare)
说:“如果我们不患精神分裂症,我们就不可能有所谓文化。”
[21]弗洛伊德对语词意识所作的分析不仅深化了我们对语言作为神经症的理解,而且深化了我们对文化作为神经症、作为“替换满足”
(substitute-gratifiBcation)
,以及作为走向真正的愉悦的一种临时安排的理解。
充分理解了实际治疗的这些真实的维度,也就勾画出了正统精神分析治疗中的种种局限。正统精神分析治疗强调意识中语词所起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则忽视意识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它因此培养了一种语词意识并把这种语词意识当作真正的意识。弗洛伊德认识到分析所具有的这些局限性,他知道他自己距离真知还有很远的距离。这里我不打算对正统精神分析作用于病人的影响作出判断和估计,然而正统精神分析对分析者本人所发生的影响,那是每个人根据他们的正式期刊都可以加以估计和判断的。纯粹的废话和喋喋不休在其中所占的比例、使用弗洛伊德的术语所进行的与现实仅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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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昙花一现的关联的语词堆砌和语词操练,这些都堪与精神分裂症患者对语词的自恋式过高估价相比拟。同样,精神分析与精神分裂症之间的这种联系,也并没有完全使它丧失其治疗价值。弗洛伊德本人曾说,精神分裂症对语词的过高估价,“代表了试图走向痊愈的第一步努力。”如果终极的治愈取决于在外部现实中找到与童年时代失去的对象相对应的实实在在的对象,那么精神分析迄今所做的一切,乃是在造成里比多从外部世界这个大宇宙——弗洛伊德以及大多数现代人确实不爱这个外部世界——的大撤退并使之指向内心世界这个小宇宙。这种从外部世界的自恋式退却当然是里比多在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的典型特征。就里比多的这一取向同时伴随着认识到外部世界的不可爱而言,它代表着人在对现实进行思考方面所取得的进步。但若就精神分析歪曲了人们的注意力,使之不能取得更大的进步而言,它却可以成为一种障碍,使人不能把外部现实改造得可爱,使人不能最终地获得真理——因为精神分析和在此之前的神秘主义者们早已教导我们,只有当我们爱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才能获得对自己的真知。
[2]
对自己的这样一种真知,其可能性建立在内外和谐的基础上而不是建立在与自己和与世界相异化相疏离的基础上。
弗洛伊德在他论社会梦想家约瑟夫。波普尔-林科伊斯(JosefPoper-Lyn-keus)的那篇文章中考察了这种可能性。弗洛伊德承认:他本人以其“道德勇气”——即勇敢地承认里比多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矛盾冲突——所发现的那些真实情形,完全可以在一种以爱为基础的乌托邦中被纳入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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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知识水平。
但弗洛伊德紧接着便抵制了这种乌托邦取向,说它与“自然界的进程”
、“人类社会的宗旨”不相容。
[23]对乌托邦展望的拒斥和抵制,意味着如此勇敢如此自恋地从外部世界中撤退回来的里比多,不可能以其改变这个世界的计划重新回到外部世界中去。弗洛伊德因此停留在与现实相疏离的悲观主义中。
正统精神分析治疗未能使里比多以改变世界的计划这样一种方式返回外部世界;同样,它也未能给攻击性问题提供一个解决方案。经过精神分析的意识,通过使自己回到内心世界这个小宇宙中,便把先前处于压抑状态的大量里比多交由自我来处理。在经过精神分析的意识通过语词来抵达现实的范围内,这样做的结果,乃是使我们平生第一次意识到我们欲望的范围和性质——用里尔克优美的诗句来表达,那就是意识到“我们肉体的未曾生活过的地带”。那么,经过精神分析的自觉的自我将怎样来处置这些新发现的欲望呢?一旦认识到升华的局限,一旦承认不可能“超越粗陋的本能生活”
,[24]正统精神分析学便由于无力把自己转变为社会批判而不得不把这些欲望重新送回压抑状态中去。弗洛伊德抱有的乐观希望——经由精神分析的自觉意识来消除压抑——现在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这样一条定理,即精神分析的意识将“以更加坚实的材料重建压抑”。
[25]换句话说,精神分析在向我们展示了我们肉体的未曾生活过的广袤地带之后,却告诉我们马上把它们忘掉,因为它们与“自然界的进程”
、“人类社会的目标”不相容。这样一来,这种新建立起来的“自我控制”
——如果我们严肃认真地看待弗洛伊德有关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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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理论的话——便意味着由所有这些本能放弃所释放出来的攻击性都将转向内部。
[26]
这样,弗洛伊德便没有任何办法避免攻击性的内在化,避免罪感的积累;而正如他自己所证明的那样,这种攻击性的内在化和罪感的积累,乃是造成个人的神经症和人类社会的神经症的主要因素。
治疗最终不得不走向这一悲哀的结局,乃是因为弗洛伊德相信现存文化的不可避免,相信它的两个基本特征是“强化理智——这种被强化的理智正在开始支配和驾驭本能生活,以及攻击性冲动的内在化——这种内在化必然导致种种好处和危险”。
[27]
唯一可以改变的选择,唯一可以避免“罪感的加剧……
直到它最后……可能增长到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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