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第239章


只见赵洛懿取了剑来,就着剑鞘,开始刨坑。
“师父,让我来罢。”李蒙知道赵洛懿身体恐怕出了问题,想接手。
“你来个屁,你那点力气,省省,待会要是打架,为师还得靠你保命。”赵洛懿头也不抬,黄沙被剑鞘一下一下撬出。赵洛懿就像干惯了这种事,动作异常熟练,凭着一双眼,就能准确估计出两个人要埋多大的坑。
李蒙则站在那里放哨。
人死之后四肢僵硬,即使被赵洛懿硬分开了,城主夫人的手臂依然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像要去抱什么。
李蒙想起蔡荣在霍连云府上撒野时,何等勇武,什么也不怕,靖阳侯的威压也拿他无可奈何。在千元村,蔡荣油口滑舌,为了拿到百兵谱,什么都说得出来,做低伏小受人欺压的事也受之坦然。脱身之后,果断出关,从大秦到西戎的路并不好走,蔡荣不是没有选择,他可以隐姓埋名退隐江湖,却还是要来争这一席之地。他为人睚眦必报,丧子之痛迁怒到李陵全家,为泄私愤趁小皇帝回中安城时无所仰仗,铲除异己报复私仇。站对了队,本可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知道还想图什么。
李蒙设想过蔡荣会在和陈硕的争斗中落败,死在不见天日的天牢中,也设想过可能师父一怒之下,某天晚上,悄无声息潜入蔡家,给他来个梦中西游。却没想过,他会在这样的年纪,死于一场天降的恶疾。
“不如把他们分开埋。”赵洛懿一手拄剑,立起身,问李蒙意思。
“不了。”李蒙忙摆手,“死都死了,化归天地,他欠我李家的,让他到地下去同父亲说吧。”
赵洛懿看了李蒙一会,不作声,先抱起城主夫人,再将蔡荣放进去,末了还踹了他一脚。
“……”李蒙简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
等到埋的时候,赵洛懿也先盖了蔡荣。
“城主脑袋上一整个草原。”赵洛懿哼哼道。
黄沙从赵洛懿手中漏下,蒙上绝色的容颜,李蒙心中不禁有些唏嘘,吐出一口沉闷的呼吸,转脸向来路望去,“怎么安巴拉还没追上来。”
“怕了?”赵洛懿在附近四处搜寻,果在不远处找到一架被风暴摔得四分五裂的马车,勉强能辨认哪里是车身,哪里是车厢,从残骸中翻出两个水囊,赵洛懿让李蒙拿着,仔仔细细洗了手,才和李蒙上马。
“东西给我。”赵洛懿的手从肩头递过来。
李蒙把半册百兵谱给他,赵洛懿看了看,翻了几页。
“要不然咱们抄一本下来……”马朝前一纵身,李蒙便把头低下,靠着赵洛懿的背。
“有那么多闲工夫。王霸自己都不见得如此看重。”赵洛懿心不在焉地说,“越是依仗江湖中诡秘的势力,或是仰赖宝藏,耽溺于奇技淫巧,就是要完。治江山的君王,往往才干不佳。这玩意,放到开国皇帝面前,他都不见得多看一眼。”
“这值好多钱呢!”李蒙笑了起来,很快又笑不出了。
想起前两年当最底层的小工给人做事,受人欺负,工钱拿不回,偶尔还要被人打劫点,农户遇上收成不好的年头,重税之下,又有盗贼盘剥。大秦虽还没有乱世之相,但皇帝能被人逼着离开都城,足见如今多国并立的局面仍不安稳。外有强敌,在内却没几个可用的将才,才使皇帝生出了依赖江湖势力的想法。
听见李蒙叹气,赵洛懿测过脸去,随口道:“亲个。”
李蒙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轻轻亲了亲他的耳朵。
“还想做官吗?”赵洛懿问。
“不知道,如果不做,更没法做什么。当年我爹说要么从父母官做起,照拂一方百姓,要么就位极人臣,得明君宠信,才好大刀阔斧,推行明策。”李蒙轻轻抱着赵洛懿的脖子,眷恋他身上男子气息,“你想我做官吗?眼下看来,陈硕恐怕不会允我官职了。指不定要读书考试,或者求靖阳侯宽恩还好用些。二师叔看在师父的份上,不会亏待我。”说到后面就带了揶揄,赵洛懿也不搭理他。
“随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良久,赵洛懿才回话。
今次李蒙发觉赵洛懿身体大不如前,下盘不稳,已隐隐和在南湄时听安巴拉形容过的事联系在一起,又想到最近赵洛懿也催自己练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没怎么太用功,内力却有进益,也许是从前赵洛懿所授的内功心法发了后劲?又想起薛师兄在时,说南湄祭司因天赋异禀,普遍短寿,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滞闷,不知不觉就把赵洛懿抱得紧了。
赵洛懿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想勒死你亲夫还是怎么的?”
李蒙满脸通红地撒手。
赵洛懿却心情甚好一般,他哼起了一段小调,古朴低沉,宛如在暮色里吹响的长螺。
“可笑,秦人的野种,也配吟唱我南湄王室古曲。”
李蒙浑身一颤。
赵洛懿却没有停顿,仍然哼着曲,任凭后方追逐而来的马蹄声踏破遍地黄沙。
灰头土脸的安巴拉也追了上来,他身边一人月夸下坐骑跑出一条弧线,迎上来与赵洛懿聚在一处。
西戎人的战鼓急促敲响,年迈的城主坐在一匹黑马上,被上百亲兵簇拥着围走出。他头顶帽尖上一颗显示身份的东珠,珊瑚与红黄银三色宝石串成的二指粗珠串自腮边帽檐上垂下到胸前。
☆、一六一
安巴拉的马直冲过赵洛懿身侧,冲到他的后方,才堪堪刹住,拎着两只马耳朵叽里咕噜乱叫。
背上的巴拉兴奋得咿咿呀呀直叫,要不是裹在小被子里背着,恐怕会手舞足蹈。
托勒勒马于前,调转马头,朝那城主说话,声音低沉威严,严肃的神情与平时完全不同。
“他在说什么?”李蒙向后侧头,自然而然靠在赵洛懿怀里。
赵洛懿眉头动了动,神色复杂,半晌才低下头,贴着李蒙的耳朵小声说:“他在命令城主退兵。”
“命令?”李蒙想了起来,“对了,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托勒,有个与他同行的人,那人想杀我。”
“嗯。”要不是托勒抱着那人脚底抹油跑得太快,已被赵洛懿杀了。
“他对托勒的称呼,是教主。”察觉到身后人没动静,李蒙奇怪地扭过脸去看赵洛懿一眼,只见赵洛懿有些愣怔。
“你没听错?”赵洛懿问李蒙。
“当然没有,生死关头,不敢听错。”李蒙连忙说,“师父,你想到什么了?”
“如果他是教主,就确实有资格命令这个城主。”赵洛懿道:“西戎人以魔王教教主为他们的王,他们崇尚武力,无分名门正派还是邪教,都奉魔王教为尊。各地城主各自为政,结构松散,但只要是魔王教令牌一出,所有城池都听其号令。”
李蒙眉毛皱起,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形势,犹豫道:“不过那个城主,似乎不太愿意听托勒的话啊。”
赵洛懿也发现了,城主回话一样理直气壮,他的下巴倨傲地昂着,轻蔑地睨视托勒,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谁也没有看见托勒是怎么出手的,一道红色烟雾射向年迈的城主。
有人用西戎语大叫了一声。
赵洛懿听懂了,连忙捂住李蒙的口鼻。
安巴拉见状也把巴拉从后背移到前胸,把小孩口鼻捂住,自己则横过一条手臂,鼻子压在衣袖上,满脸扭曲痛苦。
托勒却没有捂住鼻子,直接站在了马上,他提起挂在马背上的一对流星锤,缠绕手臂的铁链随他手臂摆动飞出。
红烟扩散成一片烟瘴,隔着这股烟瘴,对面的人马都怕着了托勒的道,谁也不管病重年老的城主。
流星锤去势如雷电。
骤然一声惨叫。
马上坠下一个人,城主满口鲜血,手下这才七手八脚围上去将人扶起。
城主连吐出两大口血,才咳嗽着说出话来,胆寒地望着托勒手里飞快转动的流星锤,似乎怕他再砸一次。
“有作用了。”李蒙欣喜道。
只见穿战袍的西戎人纷纷警惕地举起兵器,之后潮水般往后退。
“托勒。”赵洛懿忽然出声。
托勒却置若罔闻,手中流星锤又一次飞出,这次目标是唯一没有后退的那辆马车,方才嘲讽赵洛懿的声音就是从车中发出。流星锤砸在车辕上,却有一柄寒光四溅的剑从马车里刺出,流星锤锁链绞缠在剑刃上,锁链收紧,仿佛能听见金属碰撞时难耐的声音。
谁也没有料到,同样是冷硬坚固的冷兵器,僵持却没有持续太久。
对方的剑削铁如泥,锁链断裂的刹那,托勒瞳孔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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