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第56章


看到路边的石凳子,警予直着身子气哼哼地走过去坐下了。蔡和森也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为谁生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傻乎乎地反问着:“可你不是说他是斯咏的未婚夫吗?”
“他都说了,他们俩不合适嘛。我看也是,他呀,还是跟那个小丫环合适。”
“人家把阿秀是当朋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为什么不能复杂,为什么就不能复杂呀?我看他们俩就应该在一起。反正啊,今天的事,我绝不告诉斯咏,就要让他们发展下去。”
“一个少爷,一个丫环,真要发展也难。身份地位差别那么大,真要发展下去,只怕也是个悲剧。”
“要我说,阔少爷就应该配丫环,穷小子呢,就应该追求小姐,这样的爱情才是自由的爱情,什么身份地位,什么传统观念,通通见鬼去!”警予扬起拳头,威胁蔡和森,“赶紧赞成我一句。”
蔡和森赶紧捂住了头,忙不迭地赞叹着:“你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这还差不多。”警予仰头望着蓝天白云,长长舒了一口气,“要是人人都能有王子鹏那样的勇气,人人都能自由自在地追求心中的幸福,那该多好啊。”
望着警予映着晚霞的脸,蔡和森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激荡。悄悄地,他把手一寸一寸地向警予的手挪去,眼看手就要碰到警予的手,“当”的一声,教堂的钟声却在这时突然响起。蔡和森的手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缩,然而,不等他真缩回去,警予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只手指着天空,兴奋莫名地叫道:“哎,哎,鸽子,鸽子!你看啊,你看啊!要是我能变成一只鸽子,那么自由,想飞就飞,该多好啊。”
一大群鸽子刚刚被钟声所惊起,扑啦啦从教堂的顶上掠过,展翅飞翔在空中,但蔡和森的心思却不在这些鸽子身上……
虽然明知警予只是情不自禁地握着自己的手,蔡和森还是情不自禁地脸热心跳。
那天夜里,蔡和森的心情不能平静。躺在床上,他手枕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辗转中,他索性一翻身爬了起来,悄悄跑到八班寝室,把毛泽东叫了出来。并排躺在草坪上仰望着夜空,蔡和森问毛泽东:“你说,这个世上,你最爱的人是谁呀?”
“我娘。”毛泽东正睡得迷迷糊糊,被蔡和森强行拽到这里,头脑还是昏沉沉的。
“妈妈不算。我是说除了亲人。”
“那我倒没想过。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这么古怪的问题,再加上外面凉爽的空气,终于让毛泽东清醒了。
“随便问问嘛!哎,你就没有觉得哪个人跟你特别投缘、特别亲近吗?”
“嗯,有的,杨老师。”
“长辈不算。”
“那,开慧,我跟她蛮亲近。”
“太小的也不算。”
毛泽东坐了起来,冲着蔡和森吆喝道:“我说,你到底想讲什么呢?东拉西扯的。”
“没什么,我就是……你就没觉得有哪个同龄人特别让你觉得没有距离吗?”
“你呀!”
蔡和森瞪着一脸茫然的毛泽东,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继续说下去了。
“毛泽东,蔡和森!”
张干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两个半夜起来谈心的人吓得赶紧爬了起来。
“半夜三更,为什么夜不归宿?还不给我回寝室?”
两个人哪敢作声,赶紧掉头就走,身后传来张干凶巴巴的吼叫声:“明天写检查,交到校长室!还有,打扫三天走廊!”
第十八章 易永畦之死

此后的一师日程表上,便填满了一次又一次接踵而至的大考小考。整个学校像是一个大大的蒸笼,而学生们就像是蒸笼里的白薯,除了考试这个紧张的白色烟雾,什么都看不到。转眼间,在一师公示栏里,“距期末考试35天”的大幅警示已是赫然在目。学生们的课桌上已经堆起了几门课不同类型的补充习题、辅导资料,全把头埋在了高高的书堆里。白天如此,晚间补课也如此,停电以后,还要点起蜡烛继续奋战,身体好的同学已经吃不消了,像易永畦这样身体差的,更是顶不住,已经要端着药碗来上课了。但永畦尽管咳出血了,却还是悄悄忍着,一来不想让同学们担心,二来他也没钱治病。
这样的状况却正是张干期待的。前任校长让他得到的教训,就是要把学生死死地拴在教室里,用繁重的功课压住他们,这样,他们就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心思做那些会给他们带来危险的事情,也唯有这样,他们才会安全。
这天,张干进了校长室,一如往常、不紧不慢地放下公文包时,看桌上有一封落着省教育司款的公函。他拿起来启开封皮,顿时愣住了。
“砰”的一声,张干重重地关上校长室的门,沉着脸,脚步匆匆地赶到了教育司,把那份开了封的公函砰地拍在纪墨鸿办公室上!
“老同学,你这是干什么?”纪墨鸿吓了一跳。
“你还问我?你倒说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张干一把抽出了信封里的公文,读道,“‘从本学期起,在校学生一律补交十元学杂费,充作办学之资,原核定之公立学校拨款照此扣减’!我一师是全额拨款的公立师范学校,部颁有明令,办学经费概由国家拨款,怎么变成学生交钱了?”
纪墨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老弟,叫你收钱,你就收嘛。”
“这个钱我不能收!公立师范实行免费教育,这是民国的规定!读师范的是些什么学生,他们的家境如何,你还不清楚?十块钱?家境差的学生,一年家里还给不了十块钱呢!你居然跟他们伸手,还一开口就是十块一个,你是想把学生们都逼走吗?”
纪墨鸿一言不发,拉开抽屉,将一张将军手令推到了张干面前: “你也看到了,省里的教育经费,汤大帅一下就扣了一大半,要公立学校的学生交钱,也是他的手令,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教育经费专款专用,这是有法律规定的!”
“老弟啊!枪杆子面前,谁跟你讲法律?孙中山正在广东反袁,他汤芗铭要为袁大总统出力,就得买枪买炮准备打仗。你去跟他说,钱是用来办学校、教学生的,不是用来买子弹、发军饷的,他会听你的吗?”纪墨鸿摇了摇头,起身来到张干身边,“老同学,我也是搞教育的,我何尝不知道办学校、教学生要用钱?我又何尝想逼得学生读不成书?可胳膊扭不过大腿,人在屋檐下,你就得低这个头啊!”
长长地,张干无力地叹了口气。

正如张干所言,一师的学生中,有几个家庭条件好的?比如毛泽东,要是家庭好,他怎么会来读一师呢?
此时,还不知道要交钱的毛泽东正在校园里边走边读着一封母亲的来信: “三伢子,告诉你一个不好的事,你爹爹最近贩米,出了个大事,满满一船米,晚上被人抢光了……贩米的本钱,有一些还是借的。为这个事,你爹爹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现在家里正在想办法还债,这一向只怕是没有办法给你寄钱了,只好让你跟家里一起吃点苦……”
转过弯,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毛泽东放下手里的信看过去,只见公示栏前人头攒动,一片愤愤之声。毛泽东挤进人群一看,公示栏上,赫然是大幅的征收学杂费的通知。
晚自习时,整个学校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宁静,各个教室里,学生们都议论纷纷。
“这次交学杂费,就是那个张干跟省里出的主意。”
“上午好多人亲眼看见他喊轿子去教育司,中午一回来就出了这个通知,不是他是谁?”
“他本来就是那个汤屠夫的人,汤屠夫赶走了孔校长,就派他来接班,汤屠夫要钱,他就想这种馊点子!”
“什么鬼校长,就知道要钱!”
不知情的学生们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了张干身上,但迎着学生们怀疑的、不满的、鄙视的目光,张干的脸上,居然平静得毫无表情。他能做什么?除了继续上课、保持学校的正常秩序,他还能干什么?他心里最清楚,唯有这样,他才能保住这些学生。但表情可以硬撑着,钱袋子却迅速地瘪了下去。这么大一所学校,每天有多少开支呀?只出不进,能够维持多久呢?张干正想着这一点,方维夏推开校长室的门进来,说:“张校长,食堂都快断粮了,经费怎么还不发下来?学生们还要吃饭啊!”
张干沉着脸,一言不发。方维夏以为校长没听清楚说什么,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张干还是没作声,只是缓缓地拉开抽屉,取出一叠钱来,又搜了搜口袋,摸出几块零散光洋,统统放在方维夏面前。想了想,他又摘下了胸前的怀表,也放在了钱上面:“先拿这些顶一顶吧,菜就算了,都买成米,至少保证学生一天一顿干饭吧。”
望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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