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西游记》第67章


通了。”双手攥着铁棒,尽力往上一跳。他一跳,带着圈儿就似弩箭一般往空中直射。不期恰遇着李老君带了两个道童儿在空里过,却不提防这小行者,套着个圈子,持着铁棒,兜裤裆里往上一撞,直撞着李老君的卵包,一时疼痛难禁,呀的一声,一个倒栽葱跌倒在空中。亏得两个童儿上前扶起,李老君爬起来一把捉住,喝道:“什么泼神,敢大胆无礼撞我一跌?”再看时,却是孙小行者套着一个圈子在空中乱跳哩。便骂道:“赋猴头!你要干那讨饭的营生,也须看看地方,敲得镗锣,叫人走开,好让你跳李三娘挑水或是关云长独行千里。怎声也不做,硬着头往人裤裆里直撞?幸是我的卵袋碰着你的头,倘或碰着你那条哭丧棒,岂不连我性命都伤了!”
小行者看见李老君跌了一跤,自知理短,连忙赔罪道:“老官儿莫怪,是我被人暗算,一时上来急了,冲撞了你老人家。”李老君道:“你这贼猴头!一生要讨人便宜,怎今日也被人暗算?你且说被哪个暗算弄成这等一个模样。”小行者道:“不要说起,说起也羞人。我因保师父唐长老西天求解,路过阴阳二气山。阴山太冷,阳山太热,我师父走不过去,故我用手段将他阴阳凿通,便冷热均平。阴、阳二妖恼了,就暗设陷坑将师父与猪一成捉去。我去寻他取讨,他斗我不过,又将师父与一戒送在造化山造化小儿处藏了;我寻到造化山,那小儿甚是惫懒,不与我厮杀,只将这个圈子与我打赌斗,叫我跳出他的圈儿,就送我师父西行。初时,是两个名、利圈儿,我已跳出;次后,又是酒、色、财、气四个圈儿,我也跳出;后又是贪、嗔、痴、爱四个圈儿,我又跳出;临后,他急了,遂将他娘的这个圈圈子套在我老孙头上,叫我跳进跳出,跳得满身似水,他只不肯放我。我没法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往上乱撞,指望撞得出头,脱离他的孽海;不期做和尚的命苦,又撞到你老官儿的裤裆里来。也是一缘一会,千万显个神通,教我出这圈子来,足感高情。”李老君笑道:“你这个贼顽皮,天不怕地不怕,今日一般也弄倒了!那造化小儿乃天地间第一个最精细最刁钻之人,你却寻上门去惹他,自讨此苦吃。”小行者道:“哪个去寻他?只因师父被他陷害了,不得不寻他。别的事不要你多管,只要你替我将这个圈儿除去就好了。”李老君道:“别的事都还容易,要去这个圈儿却是不能。”小行者听了吃惊道:“前面许多圈儿都被我轻轻跳出,这个圈儿就是难些,毕竟也有个脱法,怎说不能?”李老君道:“若论你这贼猴子,自家弄聪明,逞本事,就叫你糊糊涂涂在这个圈子里坐一世才好。只怕误了你师父的求解善缘,与你说明白了吧。造化小儿哪有什么圈儿套你,都是你自家的圈儿自套自。”小行者道:“这圈儿分明是他套在我身上,怎反说是我自套自?”李老君道:“圈儿虽是他的,被套的却不是他。他把名、利圈套你,你不是名利之人,自然套你不住;他把酒、色、财、气圈儿套你,你无酒、色、财、气之累,自然轻轻跳出了;他把贪、嗔、痴、爱圈儿套你,你无贪、嗔、痴、爱之心,所以一跳即出。如今这个圈儿我仔细看来,却是个好胜圈儿。你这泼猴子,拿着条铁棒,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自道是个人物,一味好胜。今套入这个好胜圈儿,真是如胶似漆,莫说你会跳,就跳通了三十三天,也不能跳出。不是你自套,却是哪个套你?”小行者听了,吓得哑口无言。李老君道:“你也不必着惊,好胜不过一念耳。”小行者听了大悟,叹道:“我只道好胜人方能胜于人,今未必胜于人,转受此好胜之累。罢罢罢!如今世道,只好呆着脸皮让人一分过日子吧。”便把铁棒变小了,放在耳中,就要别了老君,下到造化山去。老君道:“你下去做什么?”小行者道:“有什么做?不过见造化小儿下个礼,求他除去圈儿,放我师父出来。”老君道:“你既转了好胜之念,又何必求他?你今再跳跳着。”小行者真个又跳一跳,早已跳出圈儿之外,喜得他抓耳揉腮,满心快活道:“原来无边解脱,只在一念,那些威风气力都用不着的。多谢老官儿指教!今日且别过,改日再造府奉谢吧。”老君笑道:“谢倒不消,只是你碰得我那卵包还有些疼,须替我呵两口才好。”小行者道:“问倒不难,恐怕呵肿了,弄成个大气包,夹着难走路;莫若回去坐在丹房里自家揉揉吧。”李老君笑着带领两个童儿去了。正是:
人事无非跳,乾坤都是圈;
纵教圈满世,不跳也枉然。
小行者别了老君,手提着好胜圈儿落下云头,仍到山前。那造化小儿早已尽知此情,先迎着说道:“这都是老聃这贼道多嘴。虽他多嘴,也亏你心灵性巧,转念得快,既已悔过,可跟我来领你师父去吧。”小行者还打帐瞒着他,说自家跳出的大话,不期他事事皆知,便不敢说慌,只说道:“你既肯放我师父西行,闲话都不必提了,圈儿还你吧。”便将圈儿往造化小儿头上掼来,造化小儿一手接住,就一手往山前一指,只见山前早现出一座洞府,重门朱户,碧瓦黄墙,宛然天宫帝阙。小行者看见笑道:“原来有这样好所在在里面,却叫我在门外与木石为伍。人都叫你做小天公,依我看来,甚不公道。”造化小儿道:“我怎么不公道?一座宫阙明明在此。但你初来,一团骄傲,没有造化,故寻不见;如今你回过心来,造化到了,故看得见。此皆你心有偏私,怎倒怨我不公道?”遂同了小行者、沙弥入去,早有许多天吏、职司两边伺候。造化小儿到了大殿上,升了宝座,阴、阳二大王俱来朝见。造化小儿道:“我与你明燮乾坤,乃是一大天,唐大颠与孙履真潜修性命,乃是一小天。名虽有大小之分,道理却是一般,岂可自相残贼?他虽擅自推碑,凿通山泽,也不过急于西行,不为大过;纵有逞强之罪,今已悔心讲明,不必再论。你二人回原山去供修职业吧。”阴、阳二大王已见造化的圈儿俱套他不倒,料争斗也无用,又见小主公这等分说,只得唯唯听命回去了。造化小儿方叫取出唐长老师徒二人并行李、马匹来,对着唐长老道:“你师徒四人精心奉佛,我代天施化,本不该圈留你在此,但从来道心必经魔难而后坚,圈留者正坚你道念耳。”唐长老闻言,合掌顶礼,再三致谢。造化小儿又叫备斋,请他师徒饱餐一顿,然后送他出山西行。正是:
乾坤虽阻绝,不碍一心行。
不知唐长老师徒此去又何所遇,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扫清六贼 杀尽三尸
词曰:
试问谁扶性命?全凭气血相调。明中剥削暗中销,皮骨如何得老。
况助腐肠之药,又加伐性之刀。慢言大数莫能逃,多是自家送了。
右调〔西江月〕
话说唐长老,蒙造化小儿解放西行,十分感激,小行者一路上细说赌赛跳圈遇着老君指点之事,大家欢喜不尽,不觉又行了数千程途。一日,忽行到一处,因天寒日短,赶不到大乡大村,只望见野中有三、四家草舍人家,师徒们没法,只得赶到人家去借宿。此时,天色昏黑,刚走到门前,小行者正待敲门,忽听得里面哭声甚哀,忙停住了手。欲待不敲,却又天晚了,没别处借宿,只得轻轻的敲了两下,那里边哭得正苦,没人听见。只得又敲几下,里面方才走出一个老苍头来问道:“这时候甚人敲门打户?”小行者应道:“是过路僧人借宿。”老苍头道:“这又不是大路,哪有过路僧人到此?莫非是歹人!”便开门出来看,见那小行者雷公嘴,楂耳朵,三分不象人,先吓了一跳,再看看门外,又见猪一戒、沙弥十分丑恶,口里就乱嚷道:“真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折转身往里就走。小行者一把扯住道:“老官儿不要慌,我们不是歹人,实是大唐国来的奉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解的高僧,因天晚赶不上宿头,故来借潭府暂住一宵,明日绝早就行的。”老苍头听见说不是歹人,立住了脚再看道:“老爷呀,既是高僧,怎这般嘴脸?”小行者道:“这叫做面恶人善。”老苍头道:“既是远路高僧,本该留宿,只是我家主母今日遭了横事,正在哀苦之时,不能接待,要借宿请到别家去吧。”小行者道:“借宿事小,且问你家主今日遭了甚么横事?这等悲哀?不妨细细对我说了,或者我可以救他。”老苍头连连摇头道:“救不得,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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