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西游记》第87章


是佛,依我看来,和尚也只是我,佛也只是我,差些什么就要诈人的钱财?”牧童笑嘻嘻说道:“是你不是你,我都不管,只是没有钱谁肯引路?”猪一戒见牧童口紧,便对唐半偈说道:“师父,你不要不言语。这山脚下的崎岖路,这边倾,那边圮,草也不知多深,是最难走的,且有百余里路,高一步,低一步,莫说挑行李,就是空身也觉费气力,你不要不知人痛痒倒转远路。”唐半偈道:“非我不知痛痒要转远路,但为僧之义须要脚踏实地,若夫空来巧去,实不愿托足,况从前甘苦已经十万八千,至此百里勤劳,又何足惮?”小行者听了踊跃道:“到底师父是个圣人,说的是大道理。快走快走,不要被这牧童惑了!”猪一戒听见叫走,发急道:“且问你,路在哪里?要走你们自走,我是走不动,只好央牧童哥领了过渡去。”沙弥道:“你且不消与师父、师兄争得,只问你,这牧童要钱财,你将什么与他,他肯领你过渡?”猪一戒道:“他一个乡村人能要多少?被囊里老师父有件破衫子,丢与他便够了;若不肯,还有个瓦钵盂,前日因取水,口上碰缺了些,也没甚用,再与了他,敢道也肯了。”牧童听见又嘻嘻笑道:“我又不做和尚,要传你的衣钵做甚?我自去也!你们不许跟我来。”说罢,带转牛头,竟往西山一直去了。初向路时,满山都被茅草塞满,没处寻路;及自牛去,随着牛的去处一望,忽隐隐现出一条路来。小行者心知牧童是个异人,忙叫道:“师父,前面有路了,何不快跟我来!”唐半偈抬头一看,果见一条大路,满心欢喜。遂将龙马加上一鞭,相逐着小行者一路赶来。猪一戒还迟迟疑疑的观望,沙弥早挑起行李来说道:“二哥,走吧!十层梯子已上了九层,不要又生怠惰。”猪一戒听了,不敢言语,跟着赶来。正是:
道只有身心,力从无懒惰,
主人努力行,岂容奴坐卧!
却说唐半偈追逐着小行者,若断若续,远随牛迹赶过西山来,约赶有十余里,望不见牧童,却喜有路可走,便放下身心缓缓而行。不一时,沙弥、猪一戒也赶了上来,赶到面前,见唐半偈在马上低着头,也不知是念佛,也不知是观心就象不看见的一般,任那马东一步西一步游衍而行。二人看见便不说甚的,竟急斗斗的奔向前去。又奔了有十余里路,觉到有些吃力。猪一戒叫声:“师弟,且把担子歇歇!那老和尚全不知人的艰苦,他坐在马上跑了一阵,跑得辛苦也就不耐烦,在马上东〔目充〕西〔目充〕的打盹,我与你挑着这样重担子跑山路,便歇歇儿何妨?”沙弥道:“哥哥呀,各人走的是各人的路,各人走到了是各人的前程,莫要看样。”猪一戒才不言语。略歇一歇,猪一戒又埋怨道:“这旷野又没人家,今日还不知要走到哪里哩!”沙弥道:“你且莫慌,你看前面柳树下白亮亮的象是一条河,莫不有水路?”猪一戒听见,忙爬起来往前一望,满心欢喜道:“果然是一条河路,快去寻船。”便抢了行李挑到河边,见果然是一条河,又恰有一只大船泊在岸边,便不管好歹,竟放下行李跳上船,连连用手招沙弥道:“快来,快来!造化,造化!”沙弥走到看一看道:“哥呀!好便好了,是便是了,你且上岸来,还有事与你商量。”猪一戒又跳上岸道:“还有什么商量?难道现成船儿不自自在在坐去,转奔奔波波的挑着重担子跑山路,自寻苦吃!”沙弥道:“这不消说,但也要访访这条河可是往西的大路,倘或不是路,到不得灵山,见不得佛祖,求不得真解,成不得正果,便快活一时也无用。”猪一戒听见,哑着口商量了半晌,因又咕哝道:“想将起来,这都是这些害了佛痨的识见,执著不化。若依我的主意,有这样的好船儿坐在上面,一任本来,随他淌到哪里是哪里,便不是大路,便到不得灵山,便见不得佛祖,便求不得真解,便成不得正果,也未尝不是佛。何必定要自缚束定了转移,不是弄做个一家货!”沙弥道:“二哥莫说呆话,自古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猪一戒道:“自在怎的不成人?我闻观世音人都称他是观自在菩萨,难道他也不成人?”沙弥笑道:“自在也有分别,人称菩萨的自在是如如之义;你说的自在,乃是痴心肠,怎么比得!我若不是随着金身罗汉窃听得些绪论,今日拙口钝腮也要被你盘驳倒了。闲话慢说,且去访问要紧。”二人一同沿着河岸寻人访问。人却不见一个,忽见河岸旁竖着一片碑石,碑石上写着“通圣河”三个大字,下边又有三行小字,一行是“上接须弥”,一行是“东至昆仑”,一行是“西至灵山”。二人看得明白,满心欢喜。忙走回船边,才将行李搬了上去,唐长老的马已到了,见二人乱着上船,忙问道:“这是什么所在?这河通哪里?这船是谁人的?也要访问明白,怎就胡乱上去!”猪一戒道:“师父,不消狐疑,我们已访问明白了,这河叫做通圣河,往西去就是灵山,现有碑石。这船虽不知是哪家的,既在河里,自然是舍了渡人的。就借他的送我们一程,也不叫做欺心。”唐半偈便不言语。小行者道:“师父,不用踌躇,既来之则安之,且上了船再作道理。”唐半偈到此进退两难之际,也只得懒懒的走上船来,小行者将龙马也牵了上去。猪一戒见师父上了船,恐怕又生别议,急急的寻着一根篙子,将船放到中流,对着渡口一直撑去。
船一开,恰乘着倒流之流溜,霎时就去了有七、八里。猪一戒快活不过,就对着小行者夸嘴道:“我寻的这船儿何如?莫说师父的马走不及,只怕比牧童说的云渡还快些哩!”小行者听了笑一笑道:“且看。”不期那条河涌过了一个急滩,水便渐渐浅了,水浅船便去得慢了。猪一戒恐怕师父说什么,忙拿了篙子走到船头上去撑,自家撑了二、三里,觉船大吃力,因又寻了一条篙子递与沙弥,叫他帮撑。两人又撑了里余路,争奈河里的水一发浅了,那船一发撑不动了。两人东一篙,西一篙,呵嗳呵嗳的,只撑得满身臭汗。小行者笑道:“水浅船大,两根篙子如何撑得他动?依我说倒不如上岸去扯纤。”猪一戒听了道:“师兄说得是。”因竖起枚头,寻了两根纤绳,同沙弥没过水到岸上去扯纤。初扯时,水虽浅,还在水里,好扯,扯了一会,渐渐不见水都是泥了,哪里扯得动!猪一戒又恐师父嚷,又恐怕小行者笑,没奈何只得弯着腰,象狗一般死命往前扯。沙弥扯得没气力,只管站着沉吟。猪一戒发急道:“你不帮扯倒沉吟些什么?”沙弥道:“想我们真是呆子,要图安逸才上船;上了船若似这等趴在地下挣命,转觉挑行李走路又是神仙了。”猪一戒忽然想回意来,遂直起腰来将纤板往地下一甩,道声:“啐!真呆子!”忙忙的跑回将船扯到岸边,乱叫道:“师父,上岸吧!圣河里水枯,去不得了。”唐半偈听了便大骂道:“好畜生怎捉弄我?我方才不要上船,你又再三撺掇我上船,及上了船怎又叫我上岸?”骂得猪一戒不敢开口。亏小行者在旁劝解道:“师父,嚷他也没用。你方才不曾听见那牧童说,只怕是肾水枯,泛不得张骞之棹。如今果然圣河水枯了,只得要上岸。”唐半偈听了默然,没奈何只得听小行者牵马上岸,又骑了西行。
猪一戒脱了撑船处纤,身体轻松,挑起行李,就是登仙的一般快活,赶上唐长老道:“师父,天将晚了,快些走,赶到个乡村好去借宿。”唐半偈埋怨道:“若不上船耽搁工夫,此时也去远了,却撑篙扯纤弄到这时节,再赶也迟了。”猪一戒道:“日色还高,马走得快,不迟,不迟。”就用手在马屁股上狠狠的打了一下,那马乃是龙马,从来不遭十分鞭策,今被猪一戒用蛮力打了一下,一时负痛,忽长嘶一声,就似奔云掣电一般往前跑去。唐长老不曾留心,三不知马往前跑,一时收勒不住,被马颠了几颠,闪了几闪,几乎跌将下来,虽狠命将缰绳扯住,两腿夹紧,全身伏倒,一霎时就跑去有一、二十里;忙忙左扯右拽收得住时,已惊得面如金纸,汗如雨下,腰已蹬痛,腿已夹酸,两只手俱扯得通红。那马将要住,又听见后面一人声,又跑一阵方才徐徐立定了。唐半偈见马住方滚鞍下来,弄得手足无力,竟跌倒在地,一时没有气力,爬不起来就坐在地下喘气。喘了半晌,三个徒弟方才赶到,看见师父已喘做一团说不出话来,大家慌得只是跌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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