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死于一事无成:给女儿的17封告别信》第42章


该是我“必须”成为政治家,我就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
调查总共花了6个星期。莎哈扎德才18个月大,不在的日子里我无比想念她。哈米德非常乐意照顾她,因为我知道,在他内心,他也明白自己时日不多了。短短的几个星期能够和心爱的大女儿亲密相处,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调查结束后,我回到孤儿院继续工作,这进一步促使我投身政治。孤儿院有120名学生,男生女生各60名。每个学生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那么凄惨。有些孩子父母双亡,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孤儿。有些孩子的母亲还健在,但改嫁之后,继父不要他们;有些孩子家里养不活他们,所以才被送到孤儿院。这样的命运听了之后真令人心碎,我真希望能够将每一个孩子都带回自己家里。头三个月,我一个个孩子问过来,了解他们的背景,将他们的个人资料分门别类录入数据库。
尽管孩子们的身世悲惨,孤儿院却是个欢乐的地方。工作的时候,我带上两个女儿,舒拉在头巾底下很安静,莎哈扎德跟孩子们玩得很开心。如今,有些孩子与我至今还偶尔有联系。好几个孩子已经上了大学,我还会尽可能去帮助他们。有些孩子到喀布尔学习,我就租房子给他们住。没了父母亲,他们无依无靠,我见了就想帮上一把。我钱不多,帮助他们时经济上也常常捉襟见肘,但我就是想这么做,就是心甘情愿地去帮助他们。
几个月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联合国在当地设立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办事处。我递交了申请,结果获得了一份名叫儿童保护干事的工作。办事处很小,我担任第二负责人。给联合国办事是我职业生涯中极为重要的一大步。这份工作并不好做,我需要与在战争中失去家园或流离失所的儿童和成人打交道。
我的部分工作职责是与青年和民间团体联系。其中一个团体名叫巴达赫尚女性志愿者协会,我在业余时间志愿为该协会工作,主要是筹集资金,协助安排小额贷款给创办小企业的女性。我还参与国际妇女节庆祝活动策划小组,他们计划每年3月8日搞庆祝。至今还有很多国家没有庆祝国际妇女节的习惯,阿富汗当然也还没有普及,但在巴达赫尚省,这个节日已经被公认为一大盛事。这一天,我们到农村给女性朋友赠送礼物,并组织一场“年度母亲”大赛,以期通过这样的方式增强农村女性的自豪感。
在法扎巴德,我们还举办过一场大型活动。那是1999年的一天,我在那里做了第一场公开演讲。在演讲中,我讲述了内战时期喀布尔女性和普通百姓的遭遇。我畅所欲言,慷慨激昂,讲到了阿富汗女性的坚强与力量,讲到了在内战中,她们不畏暴行,即使眼看着丈夫儿子残忍地遇害,自己遭到弓虽。女干和折磨也没有失去坚强和骄傲。我把她们称作“不可阻挡的阿富汗女性”。
塔利班几乎控制了阿富汗的其他所有地区,但仍然没有攻占巴达赫尚省,那里依然是拉巴尼政府的天下。由于拉巴尼曾经和游击队联合,许多人认为我的演讲过分指责了游击队。那段时期,人们还不想批评游击队——事实上,时至今日人们依然如此,是他们将我们从苏联人手中拯救出来,所以抨击他们就被视作不爱国,甚至是叛国。就赶走苏联侵略者而言,我当然是崇拜游击队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之后的几年中,他们也对平民百姓犯下了许多野蛮的罪行,包括对我自己的家人。
当我讲到这些的时候,有不少政府官员面露愠色,惊讶得没做声。但后来,许多普通百姓,包括教师、医生和社区志愿者,纷纷来到我面前,称赞我的演讲相当精彩。我找到了自己的表达方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哈米德身体越来越虚弱。为了保住他,不让他走上那条必然之路,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企图用最新的医疗手段来治疗他。我的姐姐让我不要再浪费钱了,叫我接受现实。但他是我深爱的男人,正如他入狱后我不能坐视不管一样,现在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病死。他是那么支持我的事业,那么高兴地看到我取得成功,所以我感觉到将他救活是我理应做的分内事。自从舒拉出生后,我们就不再有肉体接触,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爱回来了。我想,他因为在我生了第二个女儿时那样对我而感到愧疚,所以就更加拼命地工作,以此来证明他完全支持我。每当我晚上回到家,他总是关切地问这问那,劝我跟他分享工作上的难题和忧愁。他承受了很大的精神痛苦。追了我多年后,他终于说服我的兄长们,将我娶回家,可是还没几年就病得不行了。有一次,他满怀悲伤,握着我的手说,他的人生就像是在吃一道菜,这道菜他梦想了好多年,每天都想吃,却只能在想象中闻一闻,尝一尝。而当这道菜终于端到他面前时,却发现没办法吃,没有调羹,没有刀叉。他所能做的,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我的工作内容包括去巴基斯坦的伊斯兰堡开会。先乘飞机到阿富汗南部的贾拉拉巴德,接着穿过多尔汗边境,也就是上次哈米德、我,还有哥哥他们坐车经过的边境地带。那一次,在拉合尔虽然只有短暂的一个星期,但我们过得相当幸福。回去之后,哈米德第三次被捕,也是最后一次。我喜欢去巴基斯坦,因为可以给哈米德买好多药。但是,贾拉拉巴德受塔利班控制,是个恐怖之地。我讨厌一下飞机就见到塔利班,也讨厌当我给他们看联合国工作人员证件时对我的那种大喊大叫的方式。经过他们身旁,走向等候在那里的联合国车子时,我能感受得到那恶狠狠的目光。尽管有联合国人员的保护,塔利班奈何不了我,但他们的模样还是叫我害怕。每每这时我就不停地重复一些话来使自己镇静:“你现在是联合国工作人员,你想工作,你想发表意见,他们奈何不了你。”有一天,我正要登上飞往贾拉拉巴德的飞机时被阿富汗安检人员拦住了。他们告诉我说,接到拉巴尼政府官员的通知,他们怀疑我丈夫是一名塔利班分子,我也是一名构成安全威胁的人士。我听了莫名其妙,立马勃然大怒:“非常感谢你们。我的丈夫因为在巴基斯坦跟拉巴尼见了一次面,被塔利班关了整整三个月,而你们现在却告诉我说他是一名叛国贼?”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有人(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故意向情报处提供假信息。这件事也提醒了我,到处都潜藏着敌人,而且在阿富汗这样的国家,闲言碎语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
巴达赫尚省是阿富汗唯一一个女性可以工作的地区,我则是阿富汗唯一一个为联合国工作的女人。这是件很高调的事,当然会招致一定的危险。差不多所有法扎巴德的人都知道我是谁,是干什么的。许多人很喜欢我,喜欢有联合国的介入;对另一些人来说,他们总是不断地捏造关于我的丑闻,传出闲言碎语。就连我的顶头上司也难以接受有一个女性副手,所以,在过去,他经常叫我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这样一来,有男性客人来访时就看不到我了。
我们家附近有一所清真寺。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有个毛拉在寺里布道,说的是女性为国际机构工作的事。他说这是明令禁止的,丈夫也不该允许妻子这么做。他的观点是女性不该跟非伊斯兰教徒一道工作,而且任何因此而来的收入也是不被允许的。
可怜的哈米德当时在院子里和莎哈扎德玩耍,恰好听到了这次讲道。他告诉我说,他笑得不行了,然后就进了屋,因为实在听不下去。他的妻子是省内唯一一个为国际组织工作的女性,所以那个毛拉影射的就是我。他在家照顾女儿,而我却出去工作,我们还要听别人的声讨。当然,如今,这样的角色互换比以往更常见,不但在西方国家,就连阿富汗的许多现代年轻男人也开始分担了养育子女的责任,而且,出于经济需要,许多家庭的丈夫和妻子都出去工作。但在那个年代,我们真的是独一无二。听了这个毛拉的话,我心里大为不安。或许对他来说,让整个社区的人反对一家人是容易的,但当着我丈夫的面指责我的“错误行为”就没那么简单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几年之后我当上了议员,这个身兼宗教老师的毛拉跑来求我帮忙。他被解雇了,想让我到教育部替他说情。当初他在宣教中反对我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有需要我帮忙的一天。但是,经过这几年,即使像他那样的人也开始意识到女性在政府部门和社会中发挥着举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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