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颤栗》第17章


找不到国原,我只好先从村里的老辈人那里入手,因为那老女人看起来大约有近五十岁的模样,如果真是村里人,这些老人应该很熟悉。
我碰到了国原的二伯。
“阿伯,向您打听件事,请问村里有没有一个歪鼻梁的女人?很瘦小,五十岁左右,还带着个瘦得不成人样的小孩。”我问他。
国原二伯的眼里突然闪出惊慌之色。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的山羊胡子像筛糠一样抖着。
“您认识她?她是谁?”我对他的反应很诧异。
国原二伯连连摆手,说道:“不认识!不认识!”说完,像只弓着背的老猫一样逃入屋内,啪得关上了门。
我吃了一个闭门羹,只得又去询问路上遇到的其他几个老人,他们的反应也和国原二叔相同,一听这个问题,都躲得远远的,好像我是个瘟神。
我心中那个疑团越来越大,那个老女人和小孩到底是谁?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害怕?
老人不肯说,看来只有选择比较年轻点的当地村民了。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少管点闲事!”一个中年社员听了我的问题,有些生气地对我说,他在公社里担任文书的工作。
“可是,我昨夜遇到这一老一少了!就在橘场上。”我说。
他听了这话,打了个硬颤。
“你忘了他们吧,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要再打听这些事,也不准再跟别的社员说。公社里现在形势大好,要是惹出什么麻烦,你要负全部责任。”他用十分严厉的语气对我说,神情漠然。
他说得怪吓人的,一下子就把我后面的话全给塞了回去。
我只有答应着,心里头却越来越纳闷,好像在村里,这一老一少是个禁忌,我的问题触到了这个忌讳。
我觉得整个村子也诡异起来,似乎大家都在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
在公社食堂吃了中午饭,是蕃薯粥,薄薄的。但是这样的伙食,在那时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我回到家,母亲正坐在床边为我纳着鞋底。
我坐在她对面,默默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她又瘦了,鬓边又添了不少白发。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那个歪鼻梁的老女人,她也是位母亲吧?那个瘦孩子是她儿子?我不禁感到有些心酸。
“昨晚在守橘场过一夜,挺辛苦吧?”母亲发现我在看她,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问我。
“嗯,还好,就是有点冷。对了,妈,我昨夜碰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有一个蓝衣老女人拉着个小孩在偷橘子……”
母亲的手抖了一下,针刺破了她的手指,她连忙把手指伸在嘴里吮吸着。
“妈,您没事吧?”我连忙找来一张白粗纸为她包扎,这一针扎得还挺深,血染红了纸。
“他们没怎么你吧?”母亲担心地问,似乎对手上的伤一点也不在乎。
“没什么,他们只是在看着我,可我那时,竟然动不了身子,就像梦魇一样,国原说,我那时在梦游了,可我感觉又挺真实的,不太像做梦。”
母亲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个女人和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跟别人一提起来,大家都像见了鬼一样?”我郁闷地问。
“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不要提她了。”母亲迟疑了一下,说道。
“可我觉得,那个孩子挺可怜的,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我说。
母亲的眼神有些黯然。
“妈,您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不然我会睡不着觉的。”我有些赌气地说。
“孩子,听妈的话,不要再过问这件事了,那个地方,你以后也不要去,那些是不干净的东西。”母亲坚定地说。
“不干净的东西?妈,现在我们都是社会主义社会了,你还信那种迷信的鬼话?”
“嘘!”母亲打断了我的话,“小孩子不要乱说,反正,妈说的话肯定在理。”
“你们怎么了?干嘛对这件事都是这种态度?如果你不说,我就坐在这里不上工了。”我犟了起来。
“你找死啊!”母亲正色说道,但是,看到我一副坚定的模样,她终于软了下来。
“那个女人,是水生的娘。”她缓缓说道。
“水生的娘?”我吃了一惊,这个水生我知道,十多岁的孩子,很调皮。
母亲点了点头,说道:“水生的娘很怪,村里的人都不喜欢她。”
“哦。”我若有所悟,这个老女人确实很怪。但是,心里的疑问还是没解决,即使村里的人都不喜欢她,也没必要如此讳莫如深吧?
“那个小孩是谁?”
“是她的第二个儿子,叫水宝。”
“哦。”我似懂非懂。
“妈告诉你,她解放前是个跳大神的,她的妈妈也是个跳大神的巫婆。”看着我困惑的眼神,母亲又说。
这下我算是有些弄明白了,但是,心里又隐隐觉得,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还想打听点东西,但上工的时间快到了,母亲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我只好带着一头朦胧的雾水去上工。
在路上,我看到了水生,听说他缀了学,整天无所事事。现在,他正用拿着根树条抽打着一头吊在树边的黄牛,黄牛发出哞哞的叫声,满地乱转。
小孩兴奋地大声叫喊。
“水生,你在那做什么?”我叫道。
水生回头看到了我,叛逆地瞪了我一眼,说道:“用不着你管!”
“你娘在家吗?”我又问,我很想了解那个老女人的情况。
水生怔住了,然后把树条朝我扔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叫道,脸涨得通红,好像我的言语侮辱了他。
我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我没有娘!没有娘!从来没有!……”他尖声叫着,失魂落魄般扭头跑了,连放在垄头的摸田螺用的箕子都没拿回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在远处的草堆后面消失,好久没回过神来。
那个老女人真有那样坏?为什么连她的亲生儿子都不愿意认她了?她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是偷汉子?还是因为跳大神?
“喂,这个孩子,你还是少惹他为妙,他跟他老妈一样,阴阳怪气的。”失踪了一上午的张国原突然冒了出来,鬼气森森地在我背后说道,吓了我一跳。
“你跑哪去了?”我问。
张国原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起来。
“快走吧,要误工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拉着我走。
“水生他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张国原停了脚步,一脸惶恐的神色,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昨晚到底是不是在梦游,如果你真的不是在梦游,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看着他。
“你遇上鬼了!”他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好像真的看到了鬼,声音都抖了起来。
“瞎说,世上哪有什么鬼?”我不以为然地说。
“你不信?我告诉你,水生他娘在一年前就死了!”张国原说了一句,就紧紧闭了口,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东西,低着头匆匆走在前面。
“死了的人?”他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到我头上,让我打了个寒颤。
“那,那个孩子呢?”我追上去问。
“也死了!”
我站住了,看着国原的背影发呆,难道我昨晚见到的,真是鬼魂?
上工时,有一伙人在偷懒,于是我们也停了下来,靠在树下聊天。那时候就这样,谁也不愿意多干一点。现在想起来,那年头饿死那么多人,真是活该。
我们几个年轻的社员围在一起闲谈,张小猫最会说话,说社里哪个姑娘又红又专又漂亮,结果被人数落了一通,说他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人家早已经许配给了公社书记的儿子,哪有你的份。我在边上打哈哈,有些心不在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牵挂着我的心。
我把国原拉到一边,问他:“你说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说兄弟同志,你就别再问我了,行不?”国原急了,甩开我的手。
我越发搞不懂了,如果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们还干嘛这样怕她?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一听到她脸色都变了,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我看到水生又跑过远处的田垄,拿着木棒追打着一只老黄狗。
水生的父亲前不久死了,死于破伤风引起的感染,听说在死之前,他嚎叫了三天三夜。这种小伤,如果放到现在,根本是不可能丢掉性命的。
我原本以为水生还有个娘,如果国原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而且性格上好像也有点问题。
那天晚上,我又做梦,梦到有人在喂我吃饭,那个人竟然是水生的娘,她浑身湿漉漉的,眼神还是那样凄怨,让人感觉到一种透入骨髓的深寒。
我赫然惊醒,深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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