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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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王宫出来,踉踉跄跄还没回到小客栈,就摔倒了。田狄急得要死要活,把孙武背回客栈,发现他这一病可不轻,胡言谵语,两眼紧闭,浑身发烧如炭火,粒米不进。田狄为他多方寻医问药,都不见好转。
孙武病到第十天头上,田狄又焦急地去打听城中里巷哪里有妙手回春的郎中,一出小客栈的门,就遇上了颉乙。田狄惊叫一声“救命恩人你可来了”,噗嗵就跪倒了,说“先生快快来救将军吧,”泣不成声。颉乙忙搀起田狄,道:“我已经找你们几天了,快带我去看长卿!”说着,来到客栈中那间斗室。颉乙不由分说,便坐在孙武身边,观气,把脉,针灸,又嘱田狄去按方索药。从早晨忙到中午,孙武的脸色才由干燥赤红,渐渐平和,身上,额头也见了汗。孙武睁开了眼睛,见了颉乙,就要起来,颉乙忙按住了他,说:“长卿,你还虚弱得很,休要逞强。”
孙武只好遵命躺下了,苦笑道:“先生!孙武何以至此啊!”
颉乙道:“孙武何以不会如此?”
孙武:“噢,我从来没想过会倒在这小客栈之中,爬不起来!”
颉乙:“说实实在在的话,颉乙也没料到将军会到这步田地。颉乙听老师扁鹊教诲说,四方上下,六合之内,五谷,五音,五行,万物都可以分为五类,人呢,也是五种类型。这五种人筋骨和气血的强弱盛衰各不相同。一是太阴型之人,表面是谦谦君子,内心是好得恶失,喜怒不形于色,看风使舵,鼠窃狗偷,两张脸,轮番运作,活得极累;二是少阴型之人,贪利忘义,专爱以伤害他人为乐,看到别人的荣誉便嫉妒,看到别人受损就高兴,躁动不安,腿也忙,手也忙,嘴也忙,忙着暗算伤人;三是太阳型之人,好说大话,意气用事,见了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不回头,过于自信,常常会做出反常的事叫人瞠目结舌,狂傲暴戾,目空一切;四是少阳型之人,喜欢抛头露面,长于交际辞令,偶有所得,便洋洋自得,炫耀于公众场合,作事又精细,又爱面子,忽扬忽抑,忽冷忽热。这四种人极易伤于七情,劳损五脏的。唯有第五种,是谓阴阳和平之人哪!这种人,正如将军所言,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心安而无所畏惧,善于临机决断,顺应天地阴阳万事万物发展的规律,位尊而不骄傲,逆境而不气馁,举止从容不迫,行事条理分明,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在帷幄之中,这便是君子之风啊。”
“那么,依你之见,孙武当属于哪一种呢?”
“当然是阴阳和平之君子了。像将军这样,应该是阴阳之气协调,血脉和顺,偶染小恙,也无碍的。”
“可我不是倒在这小小的客栈之中了吗?请问你这扁鹊的高足,又如何理论呢?”
“这便是说,将军虽是阴阳平和之人,平和之中也有不平和。草木尚且知春知秋,人岂能没有七情?将军一是因为君王不能合作,意志受了大挫,这二么……”
“但说不妨。”
“恐怕是惦着幼子。还有,哈哈,哈哈,你个孙武,恋着你的小妾!”
孙武从病榻上抬起身来,想要反驳,颉乙笑模笑样把他按住,说:“长卿你休得欲盖弥彰,供认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颉乙知道了这些,才知道病因缘何而起,何以风邪击倒了我们的将军,是实症,还是虚症?病在表,还是在里?也好调和阴阳,辩证施治啊!你不叫颉乙说实话,可就不是君子之风了,可就是讳疾忌医了。”
“好,你说,你说。”
颉乙沉吟片刻,深有感触地说:“思虑再三,颉乙忽然彻悟——原来,将军虽非真情种,有情亦是真将军哪!”
孙武深受感动。
不觉间,身上出了透汗,轻松了许多。
孙武:“儿女情长,惭愧得很哪。”
颉乙:“颉乙有一剂良药可医。”
孙武:“嗯?”
颉乙:“我的老师扁鹊还告诉我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人呢,头圆脚方,亦是上下相应。天上是日月普照万方,人的头上生有日月一般的双眼视通万象。天行风风雨雨,人有喜怒哀乐。天上雷公电母轰然叱咤,人有唇舌可诉衷肠。天有四季,人生四肢。天地间有宫商角徵羽五音,人有心肺脾肝肾五脏。天地间有区别声音的六律,人有六腑。天有阴阳,人有夫妻。天有昼夜,人有起卧。再说大地,地有高山,人有双肩。地有深谷,人有腋窝。地上生长蓬草,人生着无数毫毛。一年十二个月,人之四肢共十二节。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人身是三百六十五个穴位。天干在上,甲乙丙丁戊乙庚辛壬癸来计算十日,人的两只手共是十根手指。地支在下,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十二辰,人身在下两足共是十个脚趾,身子加上阴茎和睾丸是十二,女子十月怀胎,子宫胎儿加两足的十趾也是十二。自然,地上也有四季不生草的,人当然也有终生不孕的,如此等等,人和天地原是相应的。”
“孙武如何与天地相应呢?”
“所以,颉乙一直想指点将军去见老子。”
“老子之道实在是号称众妙之门,玄之又玄。孙武十分敬重老子的学问。老子说,有和无,相比拟而产生;难和易,相形之下才成立;长和短,相比较而体现;高和下,相对立而显著……这些都是罗列天地间之矛盾现状,叫人顺应自然的大智之言。可是说到清静无为,孙武不仅是不敢苟同,而且也是做不到的了。清静无为,哪里还有‘全争于天下’的兵法呢?”
“我且问你,现在觉得怎样?”
“哦?扶我起来。田狄,拿些粥饭来!”
颉乙笑了。
当晚,颉乙和孙武谈得十分投机……
吴国的战争气氛一天比一天更浓了。
伍子胥日复一日操练徒卒,累得骨瘦形销,老远看去,赤红色的脸上几乎只见两个铃铛般的眼睛了。征伐越国的日子迫在眉睫,伍子胥当然不敢懈怠,而且,文武兼备的伯嚭和华登,也都为使军队更加精锐而呕心沥血,伯嚭本是生得清秀的,如今那张脸也不再像敷粉一般了,而像砂砾打磨过一样,棱角分明了。吴王夫差不时就来到演兵场亲自演兵。
这一日凌晨,夫差又在准备亲自擂鼓演兵排阵,忽然看见两匹单骑跑来。一个是佝偻在马上毫无精神的孙武,一个是孙武的家仆田狄,跑近前来,下了马,二人便大礼参拜。
夫差问道:“孙将军,你不会是又来纠缠吧?”
孙武:“孙武不敢。”
“莫非你改变了主意,愿意随孤王出征?倘若是这样,你可留下;如果不是这样,速速走开。”
孙武:“臣下再一次恳请大王恩准,让漪罗和孩子随孙武还家!”
夫差脸色十分难看。
在一刹那间,他的眼里甚至掠过了一丝杀机,左手也攥了攥身上佩带的剑柄,又松了手,吼道:
“传寡人之命,演兵!”
鼓声大作。夫差命战车向前奔驰。
一队奔跑着的徒卒,把孙武、田狄和吴王夫差隔开了。
孙武吃力地爬上马背,欲横着穿过步卒的队伍,再去见夫差。也许是因为孙武情急无奈,他催马的这一行动完全是徒劳的,甚至是愚蠢的,胯下的马向前跑了两步,面对那耸立如林,闪着寒光的戈戟,马打了半个回旋。孙武执拗地勒缰打马,那马急了,咴咴嘶叫,倏地竖起了前蹄,犹如一座直立的悬崖峭壁,把大病未愈的孙武重重地掀到了地上。
扑倒在尘灰中的孙武一点声息也没有了。
田狄扑了过来,连声呼喊:“将军!孙将军!你醒醒啊……不叫你来,你偏来,这是要送命的啊!”
徒卒中许多认出孙武的,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
立即一辆战车飞驰到近前,战车上正是白发紫面的伍子胥。伍子胥立在战车上,用戈挥动着,喝叫:“回到队伍中去!擅自离队者斩!擅自停留者斩!”
徒卒不敢停留,纷纷回队。
田狄面对着伍子胥的后脊梁磕头:
“伍大夫!孙将军是大病在身哪!孙将军昏过去了,他是命在旦夕了啊!伍大夫你救救将军啊……”
伍子胥头也没回,还在监督着三军演兵:“快,快跑!没听到擂鼓吗?”
“伍将军!伍相国!”田狄还在叫。
伍子胥终于回了一下头:“伍子胥爱莫能助!你还叫什么?速速送孙将军回家治病!”
“伍相国,你难道不是孙将军的知心好友吗?你向大王进一句美言,放我们的少夫人和孩子回家吧!”
“军务在身,哪顾得你们这些婆婆妈妈?”
“你,你见死不救吗?”
伍子胥咬牙切齿:“还嗦什么?误了军务,斩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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