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兄弟》第52章


他僵硬地立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内心五味俱全。终于,他似吟似唤地说:小小,我对不住你。
她伸出手去捂他的嘴,哽着声音道:哥,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他拥住了她,心里山呼海啸地说:小小,你是好人,这辈子我要对你好。可他嘴上却说着:小小,你冷静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是个废人,会拖累你一辈子的。
苏小小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她哭泣着说:哥,别忘了,我这命都是你给的。
苏小小的执著彻底击垮了田村。
当田村带着苏小小回到家里,杨佩佩和田辽沈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姑娘杨佩佩见过,如果不是自己的“精心安排”,说不定田村会和苏小小结婚,生活也就是另外一种样子了。她为田村设计的生活,就这样在她面前土崩瓦解。这一切的变故,让杨佩佩苍老了许多,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为了田村的未来,她绞尽脑汁,当苏小小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似乎一下子什么都想透了——只要田村高兴,她做母亲的就替他高兴。现在的田村成了她晚年生活的全部。
那天晚上,她和苏小小有了一次深谈。她开门见山地说:你喜欢田村,这我知道,可那是以前。现在的田村你也看到了,他的眼睛有可能治好,也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你可要想好。
苏小小就说:阿姨,您别说了,我要是没想好,也不会来找他。
杨佩佩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她轻声细语地说:孩子,别怪我,我是田村的妈,谁的孩子谁心疼。他再也受不了更多的打击了,我怕你们以后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心可……
阿姨,您放心,只要田村不嫌弃我,别说他眼睛看不见,就是瘫在床上,我也会照顾他一辈子。苏小小是哭着说出这番话的。
杨佩佩认真地把苏小小看了看,她在这个农村姑娘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朴素的爱。正如她对儿子的爱一样,她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那次,杨佩佩对田辽沈说:我看小小这孩子行,等咱们老了,把田村交给她,我放心。
田辽沈也说:你呀,就是操心的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早就说过,孩子大了,路应该让他们自己走。
杨佩佩不服气地说:理儿是这个理儿,可当妈的心哪,你们男人没法理解……
田辽沈不等她说完就一边摇头叹气去了。
很快,田村就和苏小小结婚了。他们谁也没有惊动。
田村结婚了,杨佩佩舒了口气,仿佛她又为儿子找到了一个称心的监护人。田村的眼睛仍然让她放心不下,她三天两头往军区总医院跑,打听捐眼角膜的事。一走到医院的楼梯上,她就会想起王桂香,心里就乱跳一气,弄得心虚气短。田村的生母就近在咫尺,一想到这些,她就心乱如麻。
45。母亲的心愿
刘栋为儿子取名叫刘笑笑,意思是让儿子的生活从此充满欢笑。
笑笑的出生给王桂香孤独的生活带来了新的欢乐和希望。她听到孩子的咿呀声,哪怕是哭声,在她听来都充满了甜蜜和幸福。她似乎一下子年轻了许多,没事就把笑笑抱在怀里,嗅着孩子的奶香,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刘树、刘草,还有刘栋小时候的事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过,孩子们的啼哭和欢笑一股脑儿地纷涌而来。这时候,她无法回避地又想到了那个孩子,她生了他,却没有养过他一天,现在那个孩子还好吗?他在做什么?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吗?想到这些,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柳三环发现她哭了,忙把笑笑从母亲怀里接过来,小心地问:妈,您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她掩饰着说:咳,也没啥,就是眼睛不争气,总是流泪。
这么说着,她还是回到自己房里,用毛巾捂住嘴,呜呜地哭了一回。
年轻那会儿,生活的忙乱和操劳,让她没有时间,也没心情想起那个孩子,只有年呀节的一家人团圆的时候,她才会冷不丁地想起他。那时她就想:那孩子是不是也在吃年夜饭?但也只是瞬间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然后又是无休止的忙碌。现在老了,时间似乎静止了,这个时候也就有了这份心情,那孩子就一遍遍地闯入她的脑海。她对那个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出生时的样子——紧攥着小拳头,闭着眼睛在那儿无力地哭。一想起孩子的模样,她的心里就酸涩得想哭。
笑笑会叫妈了,软软的,奶声奶气的,很好听。她一听到笑笑唤妈,心里就跟着一抖,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也传来那个孩子的呼唤。她的思绪一下子就飘出了身体,空灵地向远方荡去,心忽然就空了,无着无落的。
每天,刘栋下班回来都要到她的房间里坐坐,儿子不说什么,只要坐在她的身边,她就感到踏实,一种幸福从心头缓缓升起。刘栋坐在母亲身边,有时会说一些哥和姐最近的事。
刘栋说:妈,我哥说要好好改造。姐的诊所也不错,他们的孩子秋天就要上小学了。
孩子们都很好,一个个都在有滋有味地奔着生活,按说用不着她再操心什么,可有时,她的心仍感到有些空,无依无靠,她多想刘栋有一天会给她带来她不愿意说,却一直关心的消息呀。
于是,她就反复对刘栋说起家里的老屋:栋啊,也不知咱家的老屋咋样了?
刚开始刘栋并不了解母亲的心思,每次都顺口说:那房子咱也用不着了。
母亲就叹气,说得次数多了,他就明白了母亲的心思。母亲明着说的是房子,其实是在惦记着那个孩子的消息,似乎只要老屋存在一天,母亲就多了一份盼头和希望。
这天,刘栋终于忍不住问母亲:妈,您就没记着抱养我弟弟的那家人的姓名?
母亲不说话,面向窗外入神入定地看着。
刘栋不甘心地问下去:只要记住他们的名字,就一定能找到我弟。
母亲忽然问道:栋啊,你说你弟弟现在过得咋样啊?
这下轮到刘栋犯难了,他不知该怎样回答母亲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说:妈,您就别操心了,他一定比我强。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回答母亲,但这也是他的希望。
母亲又问:人家现在过得好好的,咱们去找人家,让人家的日子咋过?当初我答应过人家。
刘栋不再说什么,他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可这种理智又时时地被思念的亲情所冲破,他忍不住想从母亲那里探个究竟。
这一年刘栋的生日,是母亲张罗着给他过的。在这之前,刘栋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小时候过生日,他还不明白生日的内涵,只知道母亲那天会把一只煮鸡蛋偷偷塞在他的书包里,然后小声告诉他:今天是你的生日。很久以来,他对生日的记忆仅仅就是一只煮鸡蛋。
参军到部队后,连队的规矩是每逢战士的生日,炊事班就会单做一碗面,上面卧个荷包蛋。在警通连时,他和田村两个人同一天生日,炊事班就会煮两碗生日面。每次过生日,他都和田村坐在一个桌子上,热热闹闹地把面吃完。
这次过生日,母亲让柳三环多做了几个菜,她亲自煮了两碗面。盛了一碗摆在那里,另一碗端给刘栋。刘栋看见桌上的那碗面,心里就多了些内容。母亲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口气把面吃完,她就长嘘了口气,喃喃道:孩子,今天是你的生日,你都三十岁了。俗话说三十而立,已经是大男人了。
母亲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又在一旁抹开了眼泪。
柳三环和刘栋结婚后,就知道了刘栋双胞胎弟弟的事,她也想问个究竟,可婆婆不说,她也不好多问。见婆婆今天这样,她理解做母亲的心思,就说:妈,要不您把情况详细说说,好让刘栋去打听打听弟弟的情况。咱们不去找人家,知道了也就放心了,省得牵肠挂肚的。
刘栋也说:就是,咱们不说不就行了?人家过人家的,咱过咱的,又不打扰人家。
母亲不说话,刘栋看出来了,母亲有些动心了。在母亲回房间后,他也跟了过去。母亲背对着他坐着,他立在母亲身后,母亲突然转过头问:你能保证不去打扰人家?
刘栋认真地看着母亲:妈,我保证。
沉默了一会儿,母亲才说:你弟弟的养父母也是部队上的,一个是团长,一个是医院的护士长。后来我打听过,听说他们都调走了。
接下来,母亲就缓缓地说出了田辽沈和杨佩佩的名字。
这时,刘栋就惊叫了一声:怎么会是他?
母亲猛地转过身,一把拉住了刘栋,颤抖着声音道:你认识他们?
站在门口的柳三环也脱口而出:田村,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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