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影子的人》第27章


油。但至少,这样的练习占据了我的注意力。自我出发以来,我就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仿佛感觉到吕克和苏菲的影子坐在后座。
下午,我抵达了养老院般的小旅馆。老板娘看到我很惊讶,她很抱歉地说,我们上次租的房间已经有新房客入住,她完全没有空房间可以给我。我其实无意在这里过夜。我向她解释,我回来是为了找一位老是挺直腰杆的老人家,我想问他一个问题。
“你长途跋涉只为了问他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们有电话吧?莫东先生一辈子都站在他小杂货店的柜台后面,这就是他为何老是站得笔直。你可以到客厅找他,他通常都在那里消磨午后时光,几乎从来不出去。”
我谢过老板娘,走向莫东先生,并坐在他面前。
“你好啊,年轻人,我能为你效劳什么?”
“您不记得我了吗?我前阵子来过这里,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轻女士和我最好的朋友。”
“我完全没印象,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三个星期前,吕克还为大家做了烘饼当早餐,你们都爱吃极了。”
“我很爱吃烘饼,反正,所有的甜食我都喜欢。你是哪位呀,啊?”
“您还记不记得,我在沙滩上放风筝,您说我放得不错。”
“风筝啊,你知道吗,我以前是卖风筝的,我就是沙滩那间小杂货店的老板,我还卖其他的东西,救生圈、钓鱼竿……虽然这里没什么鱼好钓,我还是照样卖钓竿,还卖防晒乳。我一辈子在那里看过不少戏水游客,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你好啊,年轻人,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我小的时候,曾来这里度过十多天的假。有个小女孩曾经跟我一起玩耍,我知道她每年夏天都来这里,她跟一般的小女孩不一样,她又聋又哑。”
“我也卖沙滩阳伞和明信片,但是偷明信片的人太多,所以我就停卖了。我会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每一周结束后,我总会有多余的邮票。都是小孩子偷了我的明信片……你好啊,年轻人,我能为您效劳什么?”
我正陷入绝望之际,一名有着相当年纪的老妇人走过来。
“你今天问不出什么结果的,他今天状况不太好。不过他昨天的意识还满清楚,他就是这样时好时坏,脑袋已经不清楚了。那个小女孩,我知道她是谁,我都还记得。你说的是小克蕾儿吧,我跟她很熟,但你知道吗,她不是聋子。”
就在我一脸惊愕时,老妇人继续说。
“我可以告诉你全部的故事,但我现在饿了,胃里没东西就没办法聊天。如果你能带我到甜点店里喝杯茶,我们就能好好聊聊。要不要我去拿大衣啊?”
我协助老妇人穿上大衣,然后一起走到甜点店去。她选了露台边的位子,还向我讨根烟,不过我没香烟。她交叉双臂,定定盯着对面人行道上的烟草店。
“金牌的就可以。”她对我说。
我拿着一包烟和几根火柴回来。
“我年底就当医生了,”我对她说,一边帮她点烟,“要是我的教授看到我给您这些东西,我一定会被骂得很惨。”
“要是你的教授无聊到会浪费时间来监视我们在这鬼地方的行动,那我会强烈建议你换学校,”她回答,一边点燃一根火柴,“谈到时间,我常搞不懂,我的日子所剩无几,为何要用尽方法来跟我们过不去;禁止喝酒、不准抽烟、不能吃得太油或太甜,就为了让我们活得更久,但所有这些站在我们的立场、为我们着想的专家,夺去的是我们活着的欲望啊。当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我们多么自由,当然,可以自由地快速杀死自己,但也能自由地活下去。我可是想借由你迷人的陪伴来对抗医疗,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我蛮想来一块莱姆酒水果蛋糕。”
我点了一块莱姆酒水果蛋糕、一个咖啡口味的闪电面包和两杯热巧克力。
“啊,小克蕾儿,你一提到我就想起她了。当时我经营一家书店,你看到了吧,做生意的小商人,就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啊。我们经年累月为大家服务,但一旦退休了,根本没有一个人来看我们。我向客人道了无数个日安、无数个谢谢、无数个再见,但自从我离开店里,两年来连一个访客都没有。在这弹丸之地的穷乡僻壤,难不成大家都以为我跑到月球上去啦?小克蕾儿啊,她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我可是看过不少教养很差的孩子,要知道,教养不好的孩子可远不及教养差的父母多。她的话,我还能原谅她没办法跟我说谢谢,至少她有很好的理由,啊,对了,你该知道她还会用写的方式来表达。她常到书店来,总是看着一堆书,从中挑选一本,然后坐在角落读。我先生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他会预先帮她把一些书放在旁边,只为她哦。每次离开的时候,她都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字条,她在上面涂鸦般画着:‘谢谢女士,谢谢先生。’不可思议吧?想象一下,如果她既不聋又不哑,那会如何。对了,小克蕾儿患了某种自闭症,是她的脑子里出了问题。她其实什么都听得到,只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你知道是什么把她从闭锁的监牢里解放出来的吗?是音乐,猜得到吗?这是一段美丽又悲伤的故事。
“你会不会猜想这一切该不会是我编造出来,只为了骗你送我一包香烟和一块莱姆酒水果蛋糕吧?放心,我还没到那种地步,至少目前还没有,也许再过几年就说不定。但如果真会有那么一天,我倒宁愿上帝在那之前就先把我的命取走,我可不想变得跟杂货店老板一样。说到他啊,这也不是他的错啦,换成是我,我也宁愿神志不清算了。当你劳碌了一辈子把孩子养大,却没有一个孩子愿意来看你,或者没时间打电话给你,那还不如疯了,不如从记忆里把所有回忆抹掉算了。不过你关心的应该是小克蕾儿,而不是小杂货店老板。刚才我谈到顾客忘恩负义,谈到我们服务了一辈子,他们却一副在市场看到你却认不出来的样子,唔,没错,也许我不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先生出殡那天,她就出现在那里。当然,正如我跟你说的,她是一个人来的。我一开始还没认出她,应该说对我而言她长大了,变得太多,换句话说,就像你一样。我也知道你是谁,放风筝的小男孩嘛!我会知道你是因为每一年,只要小克蕾儿回到小镇,她都会来看我,还用小字条问我放风筝的小男孩有没有回来。那就是你,对吧?我先生的葬礼当天,她站在送葬队伍后面,如此纤细、朴素又不引人注意。我还一度想说她是谁。当她倾身在我耳边,对我说‘布夏太太,是我,我是克蕾儿,很遗憾,我很喜欢您先生,他曾对我如此友善’时,你可以想象我有多惊讶。我本来就已热泪盈眶,而她这番话让我的泪珠纷纷夺眶而出;哎呀,光是重述这个画面,就又让我感动不已。”
布夏太太用手背擦擦眼睛,我递给她一条手帕。
“她抱了抱我,然后就离开了。三百公里的路程来,三百公里的路程回去,仅仅是为了向我先生致意。你的克蕾儿,她可是位演奏家哪。啊,真抱歉,我话说得颠三倒四。等等,让我先想想我刚刚说到哪里了。你再也没回来的那个夏天,小克蕾儿破天荒跟父母要求一件可怕的事——她想当大提琴家。你可以想象她母亲的表情吧!能想象这对她造成多大的痛苦吗?耳聋的孩子想成为一名音乐家,这就好像一个双腿残疾的人,他却梦想成为一名走钢索的杂技演员。在书店里,她从此只看与音乐相关的书籍,每次她父母来接她,就会被那情景打动一次。最后是克蕾儿的父亲鼓起了勇气,他对太太说:‘如果这是她想要的,我们会为她找到方法来达成愿望。’他们帮她注册了一所特殊学校,有专门的老师训练儿童,让他们把耳机戴在脖子上,以感受音乐的振动。哎,我真是对现代不断进步的新发明感到无比惊叹啊,通常我是比较反对这些的,但是这个,我得承认,这还蛮有用的。克蕾儿的老师开始教她学习乐谱上的音符,这也正是奇迹发生之处。克蕾儿,这孩子从未正确复诵出一个字,竟然能完全正常地发出Do…re…mi…fa…sol…la…si…do。音阶从她口中吐出来,就像火车从隧道里冲出来一样。而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下子,换成她的父母吓得发不出声音了。克蕾儿学了音乐,她开始唱歌,歌词穿插在音符中。正是大提琴将她从牢笼中解救了出来,利用大提琴来越狱,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
布夏太太用小匙搅了搅热巧克力,喝了一口再把杯子放下。我们静默了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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